迟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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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泼脏水 苦命女度日如年
还没等送到医院，汉宝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经医生诊断，汉宝是由于饮酒过量，诱发心梗而导致猝死。
事情发生之后，覃主任才忽然想起来，汉宝原来就患有先天性心律不齐的毛病。
喜事还没办完，眨眼之间，却变成了丧事，这对于覃主任夫妇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唯一的一个儿子，在结婚的当晚，在即将进入洞房的前夕，却突然撒手西去，命赴黄泉，覃主任夫妇哭得死去活来。但，无论怎么哭，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汉宝的猝死，对梅丫更是在心灵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尽管这是一桩她极不情愿的婚姻，但毕竟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也就是说，她由一个姑娘变身为人家的媳妇，成为了过来人。然而，做新娘子的第一天还没过去，自己就成了寡妇，她感到一片茫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按古老的风俗习惯，姑娘出嫁的第三天，娘家要安排至亲到男方家接新郎和新娘一起回娘家一趟，叫做“三天回门”。后来，不知不觉地有人把它改了，在姑娘出嫁的第二天，娘家就安排至亲到男方家，接新郎和新娘一起回娘家。不仅如此，而且还要请姑、舅、姨等长辈来陪新女婿。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为汉宝主持喜事的支客先生，现在成了为汉宝办丧事的支客先生，这简直是让人不能接受的滑稽。
汉宝的遗体拖回来后，就放在家门口，支客先生连忙安排人分头到所有亲戚家报信。
梅丫妈听到这个噩耗后，担心梅丫有个好歹，同时觉得有必要去安慰安慰覃主任夫妇，便急忙要梅丫爸跟着来报信的人风急火燎地往汉宝家赶去。
汉宝死了，尸体就停放在离彩虹门不远的地方。吊在棚子里面的一个三百瓦的灯泡，把门口照得亮如白昼，五颜六色的彩虹门还在那立着，偌大的喜字仍旧伫立在那彩虹门的上面，两个红灯笼亮闪闪的，像是两只眼睛，一直看着睡在木板上的汉宝，彩虹门两边的彩旗在微风的吹拂下，还在不停地飘呀飘。
门外的一切，如棚子、彩虹门、彩旗等等，都应该是明天拆除的，但是，除了棚子以外，支客先生觉得其它的这些东西现在放在这里不合适了，就安排人拆掉了彩虹门和彩旗，堂屋里的大喜字和贴在墙上的结婚仪式也一起撕下来了，先前那种喜庆、热闹的氛围，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种冷清而悲凉的情景，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悄无声息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唯一能听见的，是汉宝妈那竭嘶底里的哭喊。
安埋了汉宝，覃家的姑、舅、姨们还留在这里，为的是安慰汉宝的爸、妈，因为汉宝妈曾经几次哭晕过去，她们担心，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
可是梅丫呢？回门是不可能的了，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天，自己被宋家芹使坏后让汉宝玷污了身子，真是心里堵得慌。眼前这些带有喜庆颜色的家什，在她看来，是那么的刺眼，她看着那个梳妆台，总觉得有一个阴影就在自己的旁边，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向她扑来。她害怕，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她领悟到一个寡妇的孤独和无助，她的心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梅丫跨进覃家的第三天，是给汉宝圆坟的日子。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风俗：人死了，安埋后，都要绕他的坟边上烧一些纸钱或稻草灰之类的东西，但两端燃烧的灰烬不能连接上，要留下一截，到第三天再来燃烧纸钱或稻草时，才能将先前留下的那一截连接起来，在坟墓的周围形成一个黑色的圆圈。而且，还要在坟墓上再培一些土，然后，用铁锹裁一个带草皮的大土块放在坟顶上。过去曾有一种说法：说是人死了掩埋后，他的魂魄会站在坟顶上，看着自己的家，看着自己的亲人，等待他们给他送钱来，一直到第三天，家人给他烧过纸钱，把坟墓完全修好后，他的魂魄才会离开，然后去云游西方。当然，这是迷信，现在没有人相信什么鬼魂了，但圆坟这个习俗仍然沿袭着。
给汉宝圆坟的当时，他爸、妈留在家里没有去，另有几个长辈也留在家里陪他们，这其中也包括梅丫的妈。
所有事情，还是那个支客先生安排的。
梅丫着一身黑色的外套，胸前挂着一朵小白花，左臂上戴着印有一个孝字的袖章，手里举着一个花圈，走在给汉宝上坟的人群的最前面。
圆坟结束后，一行人回到了覃家。
这时候，梅丫妈来到覃主任夫妇跟前，说，覃主任，出了这样的事，搁着谁也都心里急的慌！可是，再怎么急，这汉宝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你们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顿了顿，她接着说，你也知道，因为出了这个事，梅丫嫁过来后连回门也没有回，你说，总不能让我们家梅丫就这样守下去吧！所以，我想把梅丫接回家住一些日子，今天就接回去，希望你和汉宝妈能够体谅体谅我的心情！
覃主任长叹了口气，说，让梅丫受了委屈，其实，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既然你说要接她回去，那就让她回去吧，回去多住一些日子，省得她在这里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怪可怜的！
商量妥当后，梅丫收拾了一些日常要用的衣物，跟着母亲往自己的家走去。
刚跨进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东西，梅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长时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此时如山洪暴发般地倾泄而出，她扑通一声跪下来，抱着母亲的腿，大喊一声，妈——，接着，泪如雨下。
母亲满眼泪花，她俯下身子，把梅丫紧紧地、紧紧地揽在怀里，哽咽着说，我的儿呀，是妈对不起你！说完，母女俩抱头痛哭，泪水横流！
梅丫回到娘家，足不出户，整天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汉宝的猝死，成了全大队的头号新闻，一连好几天，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它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而被人议论最多的是梅丫。
有的说，她呀，这个人蛮好，漂亮、能干，可就是命太硬，容不下男人；有的说，听说有一个懂卜卦的人在书上看了的，说她天生就是一个寡妇命。这不，刚进人家的门，一天还没有过上头，男人就死了，真应了古人说的跨过门槛死男人这句话；还有的说，幸亏她把春晓给甩了，不然的话，死的就是春晓，而不是汉宝。
俗话说，谁个人前不说人？谁个背后无人说？纵然梅丫以及她爸、妈与周围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再好，也难免背后有人要说长道短的。所以，一时间，什么扫帚星、克夫等等流言，有如一股暗流不径而走，在全大队迅速传播开来。本来就心力交瘁的梅丫，听到这些流言之后，精神完全崩溃，恨不得一死了之。
终于有一天，这些流言传到了春晓的耳朵里，他急得不行，他要为梅丫鸣不平，可是，他找谁理论呢？那些人都是背后议论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流言的源头在哪里！他想去梅丫家里安慰她，可是，又找不到去她家的理由。何况自己现在身陷囹圄之中，离开垦荒队半小时以上就要请假，并且要说明事由。
苦思冥想之后，他终于有了办法。春晓给林雪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托林雪去安慰安慰梅丫，一定要挺住，万万不能被这些流言蜚语击倒，并把给梅丫的信也夹在里面。
社会上对梅丫的流言，林雪早有耳闻，当她接到春晓捎来的信以后，便径直往梅丫家走去。
她来到梅丫家，见梅丫还躺在床上。因为俩人是闺蜜，相互之间无话不谈，于是，林雪就直来直去地说，听说你几天都没吃饭，睡在床上不起来？
梅丫说，不饿，也懒得动。
林雪说，再怎么说，你也要起来吃饭，不然，身体拖垮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要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春晓还等着你哩！
一听说春晓，梅丫立马从床上坐起来，问林雪，你有春晓的消息吗？
林雪诡秘地笑了笑，说，有哇，所以，你得坚持吃饭，保养好身体，免得他心里愁啊！
林雪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梅丫。
梅丫接过信，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笺，展开，寥寥数语，尽现眼前：
亲爱的丫：
你要挺住，等我回来后，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爱你的晓
×年×月×日
尽管是只言片语，可是在梅丫看来，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闭上眼睛，几个月以前，在沮柏河边的夜色里，与春晓相拥而坐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地在脑海里闪现。
不知是覃主任良心发现，还是什么原因，在梅丫回到娘家以后不久，一天，他对张志辉说，你去垦荒队通知一声，就说暂时解除对田春晓的监督劳动改造，让他回家。
就这样，春晓不明不白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春晓虽然回来了，但他却不能直接去找梅丫，他知道，梅丫的爸、妈心里的这道坎还没走过来，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去了，只能是对梅丫带来更大的伤害。于是，他先找到林雪，想通过林雪，帮助把这个弯转过来，看能不能和梅丫从头再来。
林雪知道春晓的来意后，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对春晓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是没有机会，所以，就一直没有说。
春晓问道，什么话？
林雪说，梅丫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全是因为你！
春晓一惊，急着问，怎么回事？
林雪就把梅丫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汉宝处对象乃至结婚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春晓。这时，春晓才愰然大悟。
当春晓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深感内疚，一再拜托林雪，要她好好劝梅丫，一定要挺住，并把自己当初蒙冤的事告诉了林雪，最后说，等她熬过了这几天，在她心情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你找个机会告诉她，就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等她！我的心没有变！
春晓买了一些水果交给林雪，要林雪代他去看望一下梅丫。林雪接过春晓手里的水果，再次来到梅丫家。梅丫妈接过林雪手里的东西，望着梅丫的房间喊道，梅丫，快起来，林雪看你来了！
林雪忙说，不用！不用！我进去和她说说话。一边说，一边往梅丫的房间走去。
梅丫自从从覃家回来后，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过门，现在听母亲说林雪又来看她来了，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林雪跨进门，在梅丫的床沿上坐下，问道，听说又有几天没吃饭？
梅丫有气无力地答，吃不下，也不想吃！
林雪说，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饭怎么能行？说完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春晓给你买了几个水果，我削给你吃一点吧！梅丫听说春晓给她买来了水果，顿时，心里觉得暖暖的，精神陡然好了许多。
林雪拿来水果，削了皮，然后，用刀一片一片地切下，递给梅丫。
吃过了水果，梅丫的状态比先前好一些了，林雪便和她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林雪告诉梅丫，说，春晓回来了，他来找过我，他说他想来看你，但又怕惹你爸、妈生气，所以，他没敢来，就买了水果托我送来。他托我转告你：要你振作起来，无论别人怎么泼脏水，你都要挺住，要熬过这一关。他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等你！他的心没有变！
听了林雪说的这番话，梅丫十分感动，她觉得，自己和春晓的情还在，缘也还在！虽然他的人没有来，但，有他这番话，自己的心里也舒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