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汉名如其人,也有人说是人如其名,他的为人处事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直!他的“直”在河口乡的鸳鸯河畔老少皆知。他和妻子红秀是一对模范夫妻,曾经连续三年被河口乡授予“文明家庭”称号,在鸳鸯河畔很受人敬重,然而,铁汉却因一件事和准亲家公结下了天大的怨,把儿子的婚姻大事推到了分道扬镳的边缘,自己与老婆的婚姻也面临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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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乡位于鸳鸯河西岸,其地貌顺着鸳鸯河的河道呈长弧形。隶属于河口乡管辖的鸳鸯河段全长30公里,从武汉至宜昌的省际公路从河口乡拦腰穿过,以“汉宜”路为界,上下刚好各15公里,在这个河段上,大大小小共有十好几个滩,但绝大多数是沙滩,像牯牛滩这样的石头滩很少,所以,每年的叉鱼季节,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
牯牛滩有一个来历,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曾有一头金牯牛每天凌晨驾着晨雾,在这个河滩上巡游,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它便在晨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起来也怪得很,生活在牯牛滩两岸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多年来常年无疾,一代又一代的老人们往下传,说这是那头金牯牛在保佑牯牛滩两岸的人们,后人为了感恩这头牯牛,便称这里为牯牛滩。当然,这只是先人们的一个传说,现代人断然是不会相信的。
牯牛滩的东岸是陡坎,为了不让陡坎崩塌,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当地政府组织老百姓肩挑背扛,从几十里路远的山上搬来大块大块的石头铺砌在陡坎的地面上,然后又在这些石头缝里浇灌了一些水泥浆,这样就使原本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陡坎坚如石壁,给河道的暢流提供了有力的保障。牯牛滩的西边是一个约三百米长的沙滩,紧挨着沙滩的河岸边,是一条长长的护林带,全部栽的喜树,成林的喜树护林带是鸳鸯河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当年栽下这些树苗时,原本只是为了护住鸳鸯河的河坡,避免夏季洪水泛滥时引发河岸崩塌而造成水土流失,让鸳鸯河人没有想到的是,喜树竟然属于国家二级保护植物,鸳鸯河以及鸳鸯河上游的牯牛滩由此而成了人们心中神往的地方,鸳鸯河人也以自己无意中为国家做了一个善举而引以为荣。然而,就是这个令人神往之地,却让铁汉与从未谋过面的准亲家卢大奎结下了天大的怨,致使儿子柱子和小娟的婚事突现危机,面临分道扬镳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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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和煦的风把大地吹得一片葱绿,一垄一垄的油菜花嵌入在葱绿的麦地里,把鸳鸯河畔装扮得别一样的美,早起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马不停蹄地追赶着太阳的脚步,一直把太阳追到山那边看不见了才罢休,喧嚣了一天的田野和村庄渐渐地安静下来,袅袅炊烟从厨房的烟囱里冒出来,在落日的余晖中徐徐地向空中飘去,给静寂的村庄带来了无尽地生机,在地里忙碌了一天的女主人红秀,这时候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儿子铁柱子刚刚从女朋友那儿回来,他是和女朋友卢小娟出远门半个月,去考察了一个养殖项目,准备自主创业办一个养殖场,此时的他正坐在房间看书,在大门囗的空地上,铁汉正蹲在地上用麻杆扎火把,他准备和儿子铁柱子今儿晚上到牯牛滩上叉鱼。
一群母鸡在一只大公鸡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从菜地里拱出来,唱着歌,悠悠地朝屋门口的鸡舍走来,走着走着,大公鸡突然急转身,“扑、扑、扑”地扇了几下翅膀,朝着一只母鸡追去,母鸡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往另一个方向猛跑,大公鸡没有追着,它又转身追逐着另一只母鸡,一时间,屋门口空地上的母鸡们被这只大公鸡追得乱窜,有一只鸡竟然飞落到铁汉的肩膀上,随即又跳落到地上,铁汉烦了,他忍不住顺便操起手里的麻杆朝大公鸡挥去,说了一句:“滾开些去!”大公鸡差一点被铁汉打着了,吓得“扑”地一下飞出老远,扭着头,伸着长长的脖子,扯着嗓子“哥哥打(“咯咯达”的谐音)——哥哥打——”一阵拼命地喊。
柱子听到外面大公鸡不同寻常的叫声,忙放下书,起身来到大门处看。正在厨屋里忙着烧晚饭的红秀,听见外面公鸡的惊叫声,也走到大门这里来看,当知道是自己的男人惹了它,于是调侃他道:“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哩,你撩得不会说话的鸡就在咒你!”
铁汉头也懒得抬,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关你屁事,烧你的饭!”
在牯牛滩上叉鱼,这是鸳鸯河人祖上沿袭下来的习俗,每年开春,正值鱼类繁衍的季节,鸳鸯河两岸的男人们便在夜晚打着火把,沿着河边以及各滩头上叉鱼,这个时候,这里便是男人的世界,一个个把脱掉的裤子围在自己的脖子上,裸露着下半截光溜溜的身子,排成“一”字形的队形,举着火把沿着河滩边或者是从滩头逆水而行,每年的这个季节,只要不是下特别大的雨,每天夜晚降临时,满河的火把把鸳鸯河照得犹如白昼,后来,一些年轻人觉得这么多人在一起光着下半截身子太不雅观,便改穿内裤,这样就比先前文明了许多。除了改掉这个习惯之外,他们嫌打火把太麻烦,特别是遇到下雨天时,火把时常被雨淋湿了无法点燃,扔了吧又觉得可惜,不扔吧,扛在肩膀上又沉得很,于是他们便有了新的发明,把原本只装两节电池的电筒改装成装四节电池的电筒,这样的电筒射出去的光比火把要亮好多倍,跟探照灯一样,可以照很远很远,带在身上特别轻便,更重要的是不怕被雨淋湿了。而铁汉却与众不同,他除了坚持沿用火把以外,另外备用了一个改装为装四节电池的电筒,用他的话说,叫做“双管齐下,有备无患”。
早在几年前,河口乡政府通过召开会议和有线电视向全体村民传达了上级的文件,宣传了党中央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理念,号召全体村民都要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观”,要“保护生态平衡”,要创造良好的生态环境;县政府负责自然资源、林(渔)业、环境监测等相关部门结合本部门的工作职责和要求,分别及时地下发了“全面保护生态环境”的《通告》,其中就有“每年从4月1日起至6月30日止为‘禁渔期’”,禁渔期内是不准任何人在鸳鸯河里捕鱼和叉鱼的。从那个时候起,鸳鸯河两岸的人们每年在“禁渔期”的期限内,就自觉地不再下河叉鱼了。
铁汉是土生土长的鸳鸯河人,而且是一个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他性格直爽,为人正派,大事小事从不藏着掖着,处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给人的印象就是“直”,从二十多岁时起他就在乡环保所工作,从一名普通职工一直干到担任环保所所长,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曾先后十多次受到县政府的表彰,在鸳鸯河一带是一个很有名气,也很受人尊重的“环保人”。
乡环保所在人们的眼里很看不起眼,在乡直单位里排位,好比是小手指头的尖尖儿,每次政府召开乡直单位负责人会议时,他总是坐在后排的角角里,他把自己看得很小很小,但在工作上,他却一丝不苟,毫不含糊,他负责的工作头绪很多,比如:辖区内的水土污染、生态环境监测、水土流失、污水处理、河口乡街道上垃圾的转运及处理、所辖区域的古树木保护等等都在环保所的管辖范围内,说起来是一个乡直单位,其实连他这个所长在内总共只有五个人,而且仅他和另一个年轻小伙子属于财政供养人员,其他的人都是从各村聘用来的合同工,这么多年来,铁汉既是所长,又是转运垃圾的货车司机,还有每个星期有一次“环保夜巡”,任务特别繁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工作常年与“垃圾”接触有关,他对衣服的穿着不大讲究,加上皮肤黝黑,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那么质朴、憨厚。关于县里下发的“禁渔通告”,铁汉心里记得非常清楚,他总是坚决地执行,从来不违犯上面的禁令。
半个月前,柱子回来说,他和小娟在读大二的时候就在谈恋爱,到现在已经谈了三年了,两个人商量好了,准备四月一日把她的妈妈及她的姨,还有几个婶娘一起接家里来玩,算是认亲,如果她们没有什么意见,就顺便商定一个日子把证领了,再置办几桌酒席,简单地举行一下婚礼,以便两人携手创业,共同为“乡村振兴”出一份力。今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恰逢又是周末,按《通告》要求,明天就进入到“禁渔期”了,所以铁汉才赶着要在今晚上到牯牛滩上叉鱼,他除了要为明天的餐桌上凑一碗新鲜的荤菜以外,还要借这个机会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就是他要赶在进入“禁鱼期”之前叉一篓鲜鱼送给村敬老院的老人们,以表示他的孝心,他的这个善举从村里办敬老院以来,已经坚持十几年了,每年开春,他都要免费送一次鲜鱼给这些老人吃,这是他给自己立下的规矩,叫做“开春孝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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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铁汉放下碗筷,喝了一口水嗽了嗽口,他见柱子也放下了碗筷,便望着柱子说:“走吧,我们去抢头一滩!”
铁汉从堂屋的墙壁上取下鱼篓背在了背上,又把一个装有四节电池的手电筒挂在了胸前,右手提着鱼叉走在前头,柱子连忙跨出大门,扛起竖在门边的一捆麻杆火把,右手提着鱼叉紧跟在父亲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径直朝牯牛滩奔去。
牯牛滩约二百多米长,平时枯水季节,河道中间涉水最深的地方正好淹到成人的胯下,这个深水处恰是早年兴水上运输时,县船运公司的大帆船行航的航道,当初陆路运输还不发达的时候,从县城运往长江码头的物资,几乎有一多半靠水路运输来完成,一只只大木船扯着白帆,排成一路纵队,顺着蜿蜒的河道行驶,一个人在船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篙,他把竹篙紧挨着船帮插入水底,双手使劲撑着竹篙,然后再沿着船舷从船首走到船尾,如此往返,以使木船在匀速下前行,而另一个人则站在船尾的后舱里,一只手掌着舵,另一只手握着一根稍短些的竹篙,以控制木船前行的方向,若是逆流向上行驶,则有一人要在岸上拉纤,木船才能像蜗牛般的艰难前行。
河水底下全是拳头大小的鹅蛋石,偶尔能看见几个碗口大的石头,正是这些石头,才吸引众多的鱼种在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从长江逆流而上,不分昼夜地游到鸳鸯河流域的这些河滩上,产卵繁衍它们的下一代,鹅蛋石的石缝里夹杂着一簇簇水草,这些水草贴在石头上,随着河水的流动,一摆一摆的,乍一看像是一条条鱼在游动,而有时候,鱼就真的躲在这些水草的下面休息,在夜晚,不少视力不好的叉鱼者看花了眼,误以为是一条条鱼,便将手中的鱼叉使劲地刺去,结果是一声沉闷的“咣当”声从水底下传来,惹得旁边的人开怀大笑。
从铁汉的家到牯牛滩大约五百多米远的距离,铁汉和柱子从家里出来,往东走大约百来米就是鸳鸯河的河堤,翻过河堤,顺着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前行三百多米,再穿过河岸边的一片喜树防护林,就到了牯牛滩。滩边有一片沙地,铁汉和柱子刚走出喜树防护林与沙地的交界处,就看到牯牛滩的下沿有几束手电筒光在河中间晃来晃去,铁汉知道那是几个叉鱼的人抢在前面了,心中自然有一点不愉快,便不觉自言自语地随口来了一句:“狗日的们还早些!”说完,便招呼走在身后的柱子,说:“柱子,我们快点下水!”
鸳鸯河是由两条支流组成的,东边的一条支流名为漳河,发源于湖北襄阳的南漳县,全长二百多公里,西边的一条支流名为沮河,发源于湖北襄阳的保康县,全长也是二百多公里,人们习惯性地称这两条河为东河和西河,两条支流分别从各自的源头流入宜昌境内,流至河口乡地段后,两条支流连体合二为一,然后注入长江。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两条支流汇合的汊河里,曾有好几对鸳鸯成天在河里游玩嬉戏,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几对鸳鸯竟突然消失了。据当地老年人讲,在很久以前,这一段汊河里一直有好几对鸳鸯生活在这里,鸳鸯河这个名称就是由此得来的。
现在,已经有人抢在前头下水了,铁汉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走,一边解开裤带,刚刚走到滩边的沙地上,他就把长裤脱下来扔在了沙地上,穿着短裤,赤着脚,拧开手电筒的开关,“呼啦呼啦”地往河中间趟去,挎在身旁的鱼篓随着他的身子一晃一晃地,格外显眼。柱子就没有他利索了,他脱了衣服,然后蹲下身子,用打火机点燃火把,这才往河中间趟去,等到他赶到铁汉的身边时,铁汉已经叉了两条一尺多长的“大白鱼”装在鱼篓里了,在他们先下水的那几个人,也都或多或少叉到了鱼。铁汉刚准备埋怨柱子,却见柱子飞起一叉,刺中了一条两尺来长的江鲢,铁汉担心江鲢挣脱了,赶忙在旁边斜着补了一叉,两人合力才将这条足有三、四斤重的江鲢装进了鱼篓。
一行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滩的上沿,只好折转身,来到沙地上休息,因为赶了这一滩,至少要等半个小时以后,下一拨鱼才会再上滩,这时候,叉鱼的人便会坐在沙地上,或抽烟,或天南海北地日白聊天,所有人一天的疲劳,就在这些谈天说地的闲聊中,被哈哈哈地笑声消除得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从河岸边的防护林带里又涌来了一拨人,于是,大伙一齐下河,在滩的下沿一字儿排开,逆流而上,那些手电筒和火把的亮光交织在一起,有如一条火龙横跨在牯牛滩上,把整个牯牛滩照得亮堂堂的。
这一滩赶过以后,夜已渐深了,大伙便三三俩俩地分散开来,有的沿着河岸边往别的河滩寻去,有的则干脆穿好衣服回家。铁汉看了看自己的鱼篓,已经装有一大半鱼篓了,但离他心中的目标还有点差距,他估摸着等大伙儿都走以后,趁人少再赶一滩,就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他便对柱子说:“我们不到别处去了,就在这里多等一会,还赶一滩后就回去吧!”
柱子应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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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坐在没有烧完的半截火把跟前,没有什么话说,就这样干巴巴地坐在沙地上,听那潺潺的流水声以及河岸边的虫鸣声,夜风习习,不断地吹拂着人的脸,给人带来一丝丝凉意,天上的星星一直盯着柱子不停地眨眼睛,或许是柱子这段时间在外地考察太疲倦了吧,不一会儿,柱子就进入了梦乡,而铁汉却望着河岸边黑乎乎的喜树防护林带出神,几十年以前的往事一下子在脑海里涌现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鸳鸯河的上游几次发大水,处于鸳鸯河西岸的河口乡遭受到极大的损失,汹涌地洪水造成牯牛滩上下游的河岸大面积崩塌,致使鸳鸯河的河床整体向西移了三米多,水土流失十分严重,眼瞅着上好的良田和绿油油的庄稼就这样被洪水掠走,庄稼人心里跟刀剐一样难受,为了控制水土流失,减少洪水给人们带来的自然灾害,当时的河口公社号召鸳鸯河西岸沿岸有农田的生产队统一在河岸边坡地上栽种喜树,形成防护林带,保证河岸不再崩塌。从那时起,鸳鸯河沿岸农田的水土流失得到了有效地控制,人们再也不为因洪水泛滥造成水土流失而发愁。
分田到户的时候,不少农户看到了防护林这块“大肥肉”,大家都想把这个防护林带多占一点,甚至还有人想跟买集体的耕牛农具一样,廉价买断,据为己有,一时间,大伙为了这片喜树防护林争得不可开交,差点打起来了。这事被乡政府石乡长知道了,他与乡党委书记商议后,召开班子会议统一观点,之后顶着重重压力,硬是坚持不准把沿河的喜树防护林私有化,并明确发文告诉村民:喜树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这个防护林带属公共资源,是国家财产,任何人不得占为私有,这片喜树防护林由河口乡环保所负责管理。
防护林是保住了,可是在管理上却增加了极大的难度,尽管环保所安排有人定期或不定期地巡查,但终因战线太长,鞭长莫及,一些心怀鬼胎的人便挖空心思发不义之财,盗伐林木的事时有发生,这也成了铁汉的一块心病,他冥思苦想,却始终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可是,岁月不饶人,一眨眼,再过几年自己就要满六十岁了,好在组织上已经安排了一个年轻人接过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往后自己再也不会操这份心了,但毕竟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几十年,与这个单位,与这片喜树林有一种割不断的情缘,若要是一下子离开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工作岗位,回到自己的老家——牯牛滩村,心里实在是有点不舍,尤其是对沿河岸的防护林的有效保护,是他后半生的牵挂。他自我反省:自己这几十年来,在保护鸳鸯河自然生态环境方面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但后续的工作,若不采取强硬手段加强管理,任其下去,整片防护林将毁于一旦,鸳鸯河流域的自然生态环境必然会遭受到更严重地破坏,特别是这一片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也将毁于一旦,前辈人的血和汗将付之东流!此时此刻,铁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利用自己目前的人脉资源,在河口乡范围内组建一支保护鸳鸯河畔自然生态林木的志愿者小分队,让鸳鸯河畔的喜树防护林得到更好地保护!他为自己的构想感到高兴,不觉脱口而出:“对,明天我就张贴告示,开始招募志愿者!”......
“汪、汪、汪”,正当铁汉陷入沉思中时,突然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狗吠声,一下子把他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他一看天上的北斗星,发现已经是深夜了,忙碰了碰柱子,说:“快醒一醒,我们还赶一滩后就回去!”
柱子挎着装了大半篓鱼的鱼篓,举着火把走在铁汉的旁边,现在没有别人争抢,父子俩不慌不忙地从滩下沿逆水向上,才走到河滩的一半,鱼篓里就装满了,柱子说:“爸,算了吧,鱼篓里装不下了。”
铁汉瞥了一眼鱼篓,见确实没有办法再把鱼装进去了,便接着柱子的话说:“行,我们回去吧!”
父子俩来到滩边的沙地上,穿好衣服,柱子挎着鱼篓,扛着没有用完的火把,跟在父亲的后面,往来时的路返回。
装得满满的鱼篓压得柱子直喘着粗气,他一只手抱着鱼篓,另一只手护着肩膀上剩余的火把和鱼钗,走起路来很有点吃力,还没有走几步,他就感觉累得不行,便停下脚步说:“爸,你把我肩膀上的火把和鱼钗接过去拿着吧,这一篓鱼太重,我得用双手托住才行。”
铁汉转过身,从柱子的肩膀上取下火把和鱼钗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带着取笑的口吻说:“有那么重吗?你从小到大吃下去的可有几个这么多哩!”
柱子回了一句:“真的有点重,我估计二十斤还不止。”
“越多越好,明早送‘孝心鱼’之后,我们还可以多剩几条,让明天餐桌上的鱼更丰盛一些。”铁汉显得很高兴地说。
可能是人太疲惫的原因吧,柱子感觉脚下的沙地软绵绵的,任凭他使多大的劲,步子也迈不大,总是落在父亲后面一大截,他只有咬着牙加快速度,不让自己离父亲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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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亮,但满天的星星射下来的光,让脚下的路依稀可辨,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刚穿过防护林带,突然从不远处隐隐传来电锯锯树的声音,铁汉一个激楞,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有人在偷树?”
柱子也听到了。
父子俩同时停下了脚步,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确实是电锯锯树的声音,铁汉估摸着这声音大约距他们两百来米。当铁汉确定无误之后,便压低声音对柱子说:“走,我们看看去!”
父子俩一前一后快步朝传出声音的地方奔去,到了大约还有五十来米的地方时,铁汉停住了脚步,突然拧亮了手里的电筒,并迅速地将手电筒的光直直地照射到锯树人的脸,随即猛地一声大吼:“是哪个狗日的在偷树?”
铁汉和柱子同时从电筒光里看到,锯树的原来是两个人,在离两个人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小货车,铁汉看到眼前这幅场景,脑海里立马有一个判断:带着先进的锯木工具和货车出门,看来这两个人是想在今天晚上干一票大的。
铁汉这一声断喝来得太突然,两个偷树的人几乎吓掉了魂,半蹲在靠外面的那个人跟野兔子一样,真的是被吓得蹦了一下,然后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脸;靠里面的那个人直接被吓得趴在地上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铁汉索性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乡环保所的铁汉,你们是谁?”
捂着脸的那个偷树人听到对方自称是“铁汉”,一下子愣住了,因为铁汉这个名字在河口乡特别出名,都知道这个人厉害,而且他也从自己女儿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现在竟然碰上了他,怎么办呢?
就在柱子的爸爸用手电筒照射对方的一刹那,柱子一下子就看清楚那个用手捂着脸的人,恰是小娟的爸爸,另一个则是小娟的舅舅赖虎,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另一个是未来的舅爷,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那辆双排座小货车,正是他们用来购物和销售货物的专用车,柱子顿时猛地一惊,脑子突然一炸,只觉得胸口怦怦怦地乱跳,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完了!完了!完了!”
小娟的爸爸名叫卢大奎,是鸳鸯河下河村的人,离牯牛滩有七八里路,年轻的时候在江浙交界处的一家造纸厂打工,干了十多年,渐渐地摸到了造纸厂的一些门道,于是辞了职,回来与自己的小舅子赖虎商量,两人合伙贷款五十万元,又与亲戚朋友筹措了一些资金,在工商、税务等部门办理了相关手续,便在江口的长江边上办了一个造纸厂,厂子规模不大,总共六间厂房,外加三间宿舍,十多个工人分为两班,每班工作八个小时。去年上半年的时候,柱子和小娟大学毕业后,小娟的爸爸曾要他们俩人在厂里干了一段时间,柱子负责车间的生产管理,小娟负责财务,干了半年,柱子觉得在这里干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同时也觉得在准岳父的厂子里干活,自己憋屈得很,小娟也有同样的感受,于是,两人便执意离开了造纸厂。为了节省开支,减少管理人员,卢大奎和小舅子两人进行了再次分工,卢大奎任厂长,负总责,同时负责原材料的采购和产品的销售,小舅子赖虎任副厂长,同时负责车间的生产及财务管理,这样就保证了工厂的正常运行,只不过卢大奎和小舅子赖虎两人累得够呛。
卢大奎熟悉造纸业所用的原材料,他早就知道喜树是造纸业的上等原材料,只是这种树是受国家保护的,根本采购不到这种原材料。这几天厂子里造纸的原材料告急,眼看就要停产了,为了确保生产车间的正常运行,卢大奎便打起了歪主意,抱着侥幸心理,约上小舅子,开上小货车,摸黑来到牯牛滩边,想盗伐一车喜树,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同时,也是要为自己的工厂打造出品牌产品。但他没有想到刚出手就碰到了未来的亲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以后怎么有脸见人?
不过卢大奎毕竟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也见过一些,面对此情此景,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他趁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情况下,想打马虎眼蒙混一下,便嘻笑着说:“原来是铁所长啊,我这是赶着急了没有办法才来弄几根木头的,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一定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过春节的时候我给您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铁汉和卢大奎虽然同属一个乡,但因为卢大奎一直在外面混,两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际,所以彼此之间并不认识,他见对方嘻皮笑脸地在自己面前耍滑头,还想收买他,他不吃这一套,他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太龌龊,便厉声喝道:“你少在我面前耍滑头,你要知道这片防护林带是公共资源,是国家的资源,你这种盗伐林木的行为是破坏生态环境,更何况喜树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决不允许你们胡作非为,你们这是在违法犯罪,你知道吗?”
卢大奎听铁汉这么一说,一时语塞,知道在铁汉的面前软磨不能凑效,稍稍怔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女儿是他最大的筹码,在这个关键时刻,只有用儿女们的婚姻大事才能压得住他铁汉,不如我也亮明身份,干脆硬碰硬,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卢大奎拿定了主意,于是便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提高嗓门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是一个生意人,只认钱,不管其他的那么多,你问我是谁,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小娟的爸爸,我叫卢大奎,我的造纸厂生产原料告急,今天不弄到原材料,要不到三天,我的厂子就要停产了,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不得来冒这个险,今天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我就把话挑明了说,我知道你是铁柱子的爸爸,柱子正在和我女儿谈朋友,并且你们准备明天接她的娘姨们进门认亲,商定婚事,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一条是你转过身子往回走,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明天的客照请,娃们的婚事照样的办,我们之间亲家还是亲家,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红包;另一条是你喊人来抓我,这样的话,你明天的客就不用请了,娃们的婚事也就到此为止,红包你也就不想了。两条任你选,我今天就这样在这里挺着,看你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铁汉一下子整懵了,卢大奎这个名字,他从柱子的嘴里听到过,还不止一次,现在两个从没有谋过面的准亲家,竟然是用这种方式见面,他在心里问自己:怎么会是这样啊?
站在铁汉后边的柱子更是一脸的尴尬,好端端地一门亲事,和自己心爱的人谈了三年的感情,竟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他不甘心!看到眼前僵持着的这两个人,柱子差点瘫坐到地上,两眼发花,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深夜在河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还是因为自己的衣服穿得太单薄了,他感到冷得不行,上下两排牙齿直打架,浑身抖得厉害,面对眼前的情景,柱子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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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汉刚刚听对方说是小娟的爸爸时,内心里原本还有一点自责,觉得这既得罪了亲家,又伤害了儿子和他的女朋友,这不把儿子的婚事给搞砸了吗?在自己的一生中还没有碰到过这么尴尬的事,因此他一直在懊悔自己今天不该来牯牛滩叉鱼,要是不出门,就不会碰到这件事,可是当听到卢大奎这一番带有挑衅性和威胁的话时,铁汉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觉得卢大奎这是在用儿女的婚姻作交易,是对国家法律的践踏和挑战,他自己做了亏心背理的事,还这样蛮横地来威胁我,想要我在他的面前屈服,真是“鬼比道士还恶些”,我就不信这个邪!
铁汉越想心里越气,于是,他再次地大吼一声:“少扯蛋!你威胁我?我铁汉不是吓大的,你撒泡尿照一照,看自己是什么德性!我跟你说,我宁愿儿子打一辈子的光棍,也不与你这样子的人攀亲家!”
说罢,便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乡派出所的电话报了警,随即扭转头望着身后的柱子,用一种命令似的语气说:“柱子,你赶快回去,天亮后把这些鱼给敬老院送去,另外告诉你妈,明天的客不请了,你妈要是问的话,你就说这门亲事被我给吹了!”
柱子原本一直躲着站在暗处,生怕被小娟的爸爸发现了自己,现在倒好,自己的爸爸反倒当着小娟爸爸的面直接把自己给“供”出来了,这一下把柱子气得紧紧地咬着牙,心里憋着好多话想说,自己和小娟的亲事与她爸爸盗伐喜树这是两码事,不能搅在一起,你当爸的更不能耍“家长式”的作风,这样蛮横的擅自作主干涉我的婚姻大事,但柱子知道爸爸的脾气,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便惹他生气,何况今天这个事发生之后,彼此之间少不了会产生隔阂,自己从今往后无论是碰到自己的女朋友小娟,还是她的爸妈,包括她的那些婶娘们,都无法相处。其实,这些都还是次要的,他更担心的是,现在爸爸已经报了警,乡派出所的警察不一会儿就来了,小娟的爸爸和她的舅舅很快就要被带走,按照国家法律,他们俩人遭处罚抑或是判刑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不仅如此,说不定连他们的造纸厂也完蛋了!想到这里,柱子压着满肚子的火,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爸,你这个人......”
柱子本来是想埋怨爸爸行事太冲动,还没等柱子把话说完,铁汉便打断他的话,大声说:“怕啥,我手里有鱼钗!”
柱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小娟爸爸他们的造纸厂就这样毁了!柱子不再说什么,转过身蹬蹬蹬地往家里跑去。
铁汉这边,右手紧握着鱼叉,左手里的手电筒,却死死地对着正前方,把对方的脸照得的的的。
柱子回到家里,叫醒了妈妈,把小娟爸爸和她舅舅盗伐喜树被爸爸当场拿住的事以及爸爸是怎么说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柱子妈妈听了顿时张大着嘴巴,然后喘了一口粗气,愤愤地说:“这个老东西真是一头直牛,连自己的亲家也下得了手,真不是个东西!”她气急了,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嘴里不停地念叨:“说好了的明天接小娟的娘姨们来认亲,商定你俩的婚事的,这可怎么办?糊涂啊!两个老糊涂搞到一起了,这不是要命么这!这日子没法过了,等你爸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这回他要是把你和小娟的婚事搞散了的话,我也就不跟他在一起过日子了!”
柱子望着妈妈,说:“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您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难道还知道他的为人?现在事情已经出了,这个时候说得再多也无法挽回了,您也别急坏了身子,您就照他的吩咐,天亮后把鱼给村敬老院送去,我现在就去找小娟,她爸爸和她舅舅两个人很可能都要被警察带走,说不定还要拘留甚至是坐牢,明天他们厂里没有人牵头,那不全乱套了吗?所以我要和小娟一起在天亮以前赶到她爸爸的厂里去,处理好厂里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的厂就这么毁了!”
事发太突然,柱子妈妈一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顺着柱子说:“去跟小娟好好说,天大的事也要先把工厂的事稳住再说!”
柱子说:“我知道!”说完,骑着摩托车,消失在夜幕里。
7
柱子风急火燎地赶到小娟的家门口,用电话叫醒了小娟,小娟开了门,把柱子迎进房屋里,两人坐在床沿上,小娟轻声问柱子:“什么事这么着急,明天我们就要去你家里,在那里说不行吗?干嘛深更半夜地跑到我家来找我?”
柱子欲言又止,一连叹了几声气,又摆了摆头,不知从哪里说起,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小娟急了:“什么事?你倒是吭一声呀!”
“我爸跟你爸在牯牛滩边的防护林带里杠起来了!”柱子卯足了劲,硬着头皮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娟听得云里雾里,一双眼睛睁得特别大,张着嘴巴,露出一脸惊愕的神情呆呆地望着柱子,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问柱子:“你刚才说什么?”
柱子便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在河边发生的事情说给小娟听。
小娟听完柱子的讲述,气得当即暴出粗口:“你爸这是人干的事吗?还有你!你还有脸来我这儿?你给我滚!我俩的事也结束了!”说完,便嚎淘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大紧,把睡在另一个房间的妈妈给惊醒了,小娟妈妈赶紧穿上衣服冲到小娟的房间,进门一看,柱子坐在床沿上,小娟则倚在床头架上哭,妈妈不明所以,拍了拍小娟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你哭什么?”
小娟听妈妈问自己,越发哭得厉害了,妈妈追问着小娟:“你倒是说话呀,有什么好哭的?”
“你问他!”小娟突地一下直起身,止住了哭,一脸怒气地望着柱子。
柱子起身,让小娟的妈妈坐到桌前的凳子上,自己站在她的面前,低垂着头把事情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
小娟妈妈一听,也觉得事态严重,她问柱子:“说好了的明天进门认亲,商定你和小娟的婚事,这下可好,认亲认不成了,你俩的婚事也定不成了,这都不说,不管是你的爸还是你,突然一下子把你的老丈人送到牢里去了,成了鸳鸯河甚至是整个河口乡的特大新闻,你让我们一家人的脸往哪儿搁?你当时在场,干嘛不拦住他们呢?”
柱子很无奈,苦着脸说:“阿姨,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搞成这样,叔叔他们不都是在厂里上班么,他们怎么突然跑到这片防护林来弄木头呢?我爸和叔叔没有见过面,他们互相都不认识,加上我爸天生的直性子,办什么事都不知道拐个弯,他们俩个人杠起来了互不相让,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干着急!”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了,柱子像根木桩似的站在那里,心里却跟开了锅的汤一样难受。小娟仍然是一脸的怒色,一双眼睛里冒着火,直直地盯着柱子看。
又过了会儿,小娟的妈妈“唉”地一声叹了一口气,说:“要论起理来,这事也怨不得你爸做得过分,要怪的话,只怪小娟她爸鬼迷心窍,钻到钱眼里去了,没有了底线,连违法的事也干得出来!其实,这个牯牛滩边上的防护林,乡里早就发了通告,都知道这片防护林是公共资源,加上它全是喜树,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是受法律保护的,他这个贱货胆子太肥,脑子里进了水,犯傻,落到这一步,他活该!真气死我了!”
“阿姨,您也别太急很了伤了身体,好在我和小娟之前在叔叔他们厂里干了一段时间,工厂的管理流程我们都懂,那些工人我们也都熟悉,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我和小娟必须在天亮以前赶到叔叔他们的厂里,把明天以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好,免得厂里造成混乱,不管怎么样,要把工厂保住,厂里的工人不能散,工厂不能垮!”
小娟还在斗气,柱子的话刚落音,她便顶了一句:“我不去!这是你爸和你干的好事,现在你又出来装好人,要去你一个人去!”
柱子望了一眼小娟,又转过脸看一看小娟的妈妈,张了张嘴,但他又把嘴边上的话咽回去了。
小娟妈妈见状,知道小娟在这时候使起性子来柱子把她哄不好,便板着脸说:“柱子说得对,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怎么说,你得跟柱子一起去把厂子挑起来,不能让你爸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柱子接过来对小娟说:“我们去了后,先给工人师傅们开一个会,把情况给他们说一下,就说因为厂里造纸的原材料快要断供了,两个厂长出去进原材料时,误伐了受保护的林木,现在还在等待处理结果,我们现在临时来帮忙打理厂子,你还是负责财务,把车间生产管起来,我到外面进原材料,包括送货,一定要保证工厂的正常运行!”
小娟一声吼:“我不去!”
小娟妈妈一听,顿时火了:“你这个丫头耳朵根子咋这么硬?你爸爸落了难,你竟然见死不救?你还认他是你的爸爸吗?你要是还认他是你的爸爸的话,你就必须跟柱子一起去,你要是不去,你就是不认他这个爸了,那我也就没有你这个闺女!”
小娟拗不过,只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带上爸爸办公室的备用鈅鍉,随柱子一起出门,柱子便起动摩托车,小娟坐在柱子的身后,俩人连夜往江口爸爸的造纸厂赶去。
8
河口乡派出所接到铁汉的报警后,立即出警,几名警察很快便赶到牯牛滩边的防护林,只见铁汉一手拿着鱼钗,一手握着手电筒,与两个盗伐喜树的人对侍着,人证、物证都在,警察便将他们人、赃一起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铁汉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索性不回家了,就近到镇上的小吃摊上去过早,在等摊主递上早餐的间隙,他给柱子打去电话,想问他把鱼送到敬老院去了没有,结果打了好几次都是关机,他想了想,干脆等晚上下班后回去再说,于是,他胡乱吃了一点早餐,然后来到一家打字复印的小店铺,打印了十几份招募志愿者的公告,并顺手张贴了几张,这才径直朝单位走去。
在上班的路上,碰到熟人打招呼,那些人以往都要站着跟铁汉聊几句的,今天却是匆匆地打一声招呼后,像是被谁追来了似的,头也不回地急忙走开了,没有碰面站在远处的人,却在用手又比又划地指着铁汉,隐隐约约地传来:“就是他把自己的亲家公送到派出所去了的......”
这个世界怎么了?人们的思想认识怎么变成这样了,连什么是黑,什么是白都分不清了呢?难道说是我太残忍,没有一点人情味,在国家利益与亲情之间作选择的时候,应该置国家利益而不顾,不明是非,不要正义,唯亲至上,唯我至上,在紧要关头,能躲就躲,能让就让,做一个缩头乌龟么?铁汉怎么也想不通。
难道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就是这样,当一件事情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的时候,人们对事物的认知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深层次的东西却懒得去深究。他卢大奎盗伐喜树我就不能制止么?就应该当一个“马大哈”?不应该剥亲家公的面子,更不该报警么?按他们的逻辑就是转身走开,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走了之?他们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我的闲话呢?铁汉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可是仍然没有想明白。
尽管铁汉遭到了人们的误解,但他仍一如既往地做自己的事,只是话越来越少了,不知道是人们怕惹他,还是自己突然觉得不合群了,除了工作之外,休息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呆在一边抽闷烟,内心里也在不断地思考着:这可能是自己有生以来做出的最尴尬的一件事了。
晚上,铁汉下班回到家里,没有看到柱子,便望着老婆问:“红秀,柱子呢?他把鱼给敬老院送去了没有?”
红秀没有答理铁汉,只顾自己在厨房里忙着。
铁汉提高嗓门:“问你的话,柱子去哪里啦?”
“他觉得没有脸见人,离家出走了!”红秀愤愤地回了一句。
“为会么离家出走?”
“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好意思问我?”
铁汉意识到柱子把昨天夜晚的事给他妈说了,不然的话他妈不会知道,可是柱子没有必要离家出走啊!我保护国有资源,保护公共财产是正义的呀,难道我还有错?他一个大学毕业生连这一点最起码的事非观也没有吗?还是怕找不到媳妇,为了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女儿而离家出走?要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值得了,铁汉越想越觉得柱子窝囊,便狠狠地甩出了一句:“为这样的人离家出走,真没出息!”
就在铁汉刚刚走进门的时候,红秀因为他把柱子的女朋友给吹了这件事早就想发火,但考虑到铁汉可能昨晚一夜没有睡觉,今天又累了一天,这个时候可能心情也不大好,于是便尽量克制着自己,一直憋着没有发脾气,现在听铁汉这样奚落儿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的火气,便冲着铁汉说:“你不过当了一个乡环保所所长,你以为你蛮大的了不起,说白了你不过就是一个扫地拖垃圾的清洁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个什么人物头?你这次要是把柱子和小娟的婚事搅黄了的话,我们俩的日子也没法过下去了,我现在就等着看是什么结果,你本事大,你敢把儿子的女朋友给吹了,那我就把你也给吹了!你不信我们走着瞧!”
红秀的一席话,把铁汉彻底地给整蔫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铁汉昨晚一夜没有睡,今天又硬撑着忙活了一天,人显得很疲惫,本来是想回来吃晚饭后好好地睡一觉,现在和老婆吵了一架,气得晚饭也吃不下,马马虎虎地洗了一下,便脱衣上床,想蒙头睡一觉,忘记这些恼心的事,可是他越是想睡着,却越是睡不着,在床上往这边一翻,睡不着,再往那边一翻,还是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在问自己:“我错在哪?我没有错,为什么连自己的老婆和儿子也不能理解呢?”
这样折腾了一夜,天一亮,铁汉就起床洗漱了一下,没有跟妻子打招呼就上班去了,看样子他还生着闷气。
9
柱子和小娟赶到江口造纸厂时,天已经大亮,俩人匆匆忙忙在江口镇上吃过早餐,就直接进了厂部办公室,俩人风急火燎地刚把办公室收拾好,工人们就陆陆续续地上班来了,在车间里,柱子和小娟便召集他们开了一个短会,柱子告诉工人师傅们,说:“两个厂长外出采购木料时,因误伐了受国家保护的植物,现在正留置处理相关事宜,所以,从这时候起,就由我和小娟暂时负责厂里的内外事务,请各位师傅们齐心协力,携起手来和我们一起共渡难关,柱子和小娟绝对不会亏待各位,大家如果没有其他什么意见的话,现在就请各位到自己的岗位开始工作,谢谢大家!”说完,柱子双手抱拳,向在场的师傅们深深地躹了一躬。
一个领头的工人师傅说:“柱子老板和小娟千金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跟以前一样干!”说完,便向所有工人喊了一声:“兄弟们,都到各自的岗位上干活去!”众人散开,走到各自的岗位开始工作去了。
10
卢大奎和他的小舅子盗伐喜树这件事,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两个人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作为嫌疑人,应该移交司法机关根据相关法律,裁定相应的刑事责任,因此,卢大奎和他的小舅子在派出所做了笔录以后,于当天就被送到了县收容所,目前处于刑事拘留待审状态。
被关在铁窗内的卢大奎失去了自由,昨天夜晚对待铁汉的那种嚣张气势现在已荡然无存,他垂着头坐在号房的角落里,两只手捂着脸,昨夜在牯牛滩防护林边的情景,跟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显现,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一时头脑发热,犯糊涂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在他的记忆里,自己长这么大,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正面业绩榜上留名,但做违法乱纪的事这还是头一次,然而,就是这一次,竟然毁掉了自己的名声,同时又连累了小舅子,还让自己的家人抬不起头,更是把女儿的终身大事也给毁了,还有......还有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的造纸厂,竟然也要毁在自己的手里,他越想越悔,越想越恨自己,他突然松开捂在脸上的双手,啪、啪两下,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一双手再次捂住脸,嚎淘大哭起来......
11
柱子和小娟按照之前商量的分工,小娟在厂子里负责生产,柱子则骑着摩托车外出采购原材料,连续几天,柱子购回了几车水杉树原木,基本能够维持整个工厂生产秩序的正常运行,有了生产原料,小娟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但毕竟爸爸和舅舅还关在收容所里,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她心中没有底,每当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对柱子和他爸爸的怨恨之情便会在脸上显露出来。柱子知道小娟心里难受,总是哄着她,尽量不惹她生气,他想,等熬过这一段日子,说不定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小娟接到她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告诉她:明天县法院开庭审理爸爸和舅舅的案子,要她和柱子无论如何要一起到庭旁听。
第二天,柱子早早地起床,和小娟一起用过早餐后,便骑着摩托车赶到县法院门口等候开庭。
上午十一点多钟,庭审结束,庭审的结果是:卢大奎犯毁坏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罪和破坏自然生态环境罪,两罪并罚,判处拘役一年,并处罚金一千元;赖虎与卢大奎同罪,不过他属于从犯,两罪并罚,判处拘役六个月,并处罚金一千元。卢大奎和赖虎都表示服从判决,不上诉。
从法院里出来,已经是要吃午饭的时候了,柱子便带着小娟来到一家小吃门店,柱子要了两碗牛肉面,在等面条的功夫,柱子提起话头问小娟:“你说你爸出来后,还会不会去厂里管事?”
小娟一脸疑惑地反问柱子:“你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柱子说:“我在想:你爸出了这个事以后,今后可能不好意思去厂里管事了,不如现在跟你爸、妈商量一下,把你爸工厂的法人办一个变更手续,把工厂的法人换成你的名字,我协助你把这个工厂接过来管理,我俩办养殖场的事暂时就不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小娟没有想到柱子突然会提到这个问题,一时难以回答,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后,说:“咱们回去先听一听我妈的意见吧!”
柱子和小娟匆匆地吃过午餐,就急急忙忙赶到小娟的家里,把庭审的结果告诉了妈妈。妈妈知道庭审结果后,沉默了十几秒钟,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说的,罪有应得!”
柱子安慰她道:“阿姨,您也想开一些,自己的身体为重,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急也没有用,叔叔和舅舅反这段时间熬过来就好了。”
停了一会儿,柱子望着望小娟努了努嘴,示意她把中午吃饭时两人商量的事给她妈妈说一说,看她是什么意见,可是,小娟说:“还是你给我妈妈说吧!”
小娟的妈妈问:“什么事?”
柱子望着小娟的妈妈说:“阿姨,是这么回事:我和小娟商量了一下,我们原来准备办养殖场的事,暂时不办了,因为叔叔和舅舅他们出了这个事之后,恐怕以后也不好意思去厂里管事,不如趁现在去跟叔叔商量商量,把工厂的法人变更一下,让小娟作为工厂的法人,我给小娟帮忙,协助她把工厂办下去,这样把关系理顺之后,工厂的什么事都好办一些,尤其是对外的业务往来,签合同之类的事,因为小娟不是法人,所以,她不能行使法人的权力,签的合同就没有法律效力,这样的话,工厂的好多事就办不成!”
小娟的妈妈一听,觉得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当即表示:“我看可以,不过你们还得去跟小娟她爸商量一下,看这个变更手续需要怎么办?需要走哪些程序?要不要他本人写一个字据?先把整个流程了解清楚,然后你们俩再去找小娟他爸,尽快把事情办妥,免得夜长梦多。”
12
柱子和小娟连续跑了几天,终于把变更法人的流程弄清楚了,并顺便到监狱去找小娟的爸爸,可是,监狱有规定,探监只能一个月一次,狱警不让进。柱子又去找到监狱的主要领导说明情况,得到领导的批准后,柱子才和小娟一起进去。
因为时间有限,三人见面后,柱子先是向小娟的爸爸汇报了最近一段时间工厂的运行情况,然后就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明了他和小娟今天的来由,卢大奎一听,压在心尖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自己先前的担忧顿时化为乌有,他觉得柱子是一个能办大事的好苗子,把姑娘托付给他这样的人放心,有他辅助小娟,这个厂子也一定会兴旺起来,于是,便爽快地对柱子说:“你这个主意好!我现在正在犯愁这个工厂怎么办,你这么一说,一下子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了,我现在就写一份‘委托书’,你拿着跟小娟一起去把法人变更手续办了吧!”说完,他便找狱警要来了纸和笔,伏在桌子上写起来。
卢大奎写好“委托书”,探监的时间也到了,柱子便和小娟与卢大奎道别,就在俩人临出门时,卢大奎喊住柱子,说:“你回去跟你爸说一声:这次的事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我现在已经认了罪,也正在服法,要他别太往心里去,下次你和小娟再来的时候,把你爸一起约来,我有蛮重要的事跟他说。”
柱子和小娟走出监狱的大门,俩人上了摩托车,乘着风,踏上了来时的路。小娟坐在后座上,双手搂着柱子的腰,脸和身子紧紧地贴在柱子的后背上,她从心底里敬佩柱子的胆识和魄力,觉得他的确是一个有担当,有事业心,靠得住的男人!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柱子和小娟把变更工厂法人的事也办好了,恰逢周末,柱子便和小娟一起来到柱子家,因为上次小娟的爸爸有过交待,所以他们想带柱子的爸爸一起去探监,可是铁汉觉得太尴尬,不好意思去,脑子里还在想明明是自己的对,这样一去,好像是去赔礼道歉似的,把格局丢了,于是,他委婉地说:“我还是不去吧,去了也没有什么话说,两个人反倒显得难堪!”
小娟见柱子劝不动他爸,便接过话说:“叔叔,我爸上次已经跟柱子说清楚了,他说您做得对,是他的错,他已经认了罪,现在也正在服刑,他是诚心诚意地在悔过、改错,他要您去,说是有重要的事对您说,说不定是他要给您认错,您就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下,有我和柱子这一层关系在,您总不能这一辈子不和他照面吧!”
柱子的妈妈见小娟说得这么诚恳,况且又还是小娟的爸爸指名要他去的,觉得铁汉不去一趟确实说不过去,便答应道:“去!我陪你一起去,莫说是亲戚,哪怕是街坊邻居,出了这个事,我们去看望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小娟高兴地说:“那好,您们收拾一下,我和柱子去请一辆面包车,顺便到我家把我妈妈也带上,我们一起去!”
监狱会客室里。
柱子告诉卢大奎说:“变更法人的事已经办好了,小娟现在是工厂的正式法人,厂里生产情况都很正常。”
卢大奎听了柱子说的情况,说:“行!以后厂里的事不用再跟我说了,你和小娟直接去处理。”
会客室不大,简陋得很,里面就放了几个凳子,铁汉他们五六个人挤坐在一起,尽管有其他的家人陪坐在身旁,但铁汉还是有一点局促不安,总觉得有一点别扭,卢大奎倒显得很放松,他主动提起话头说:“汉哥你也别自责,这回的这个事是我的错,不能怪你,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所以这个事怨不得你,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再说,这事已经定案了,我认罪服法,咱们今天就不说这个事了。”
卢大奎稍微停了会儿,接着说:“我原来是想只跟汉哥两个人商量一下的,今天既然都来了,那更好,因为我们的会面有时间限制,所以,我就从简说,我说完了后看你们怎么说。我的意思是:柱子和小娟都是近三十岁的人了,现在又接过了这个小工厂,为了他们工作上方便,是不是把他们俩的婚事给办了,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他们的青春,反正我们两家人都在这里,有什么话就直来直去,你们看怎么样?”
铁汉没有想到卢大奎会给他一个惊喜,之前还畏畏缩缩地不好意思开口说话,现在听到卢大奎这么一说,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表态说:“行!行!”两个做母亲的也同意,柱子和小娟更是巴不得。
“既然你们都没得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卢大奎接着说:“明天,柱子和小娟就去民政局领证,置办几桌酒席,晚上在厂里举行结婚仪式,把厂里的员工都请来参加婚礼,但不准收员工的礼金,不但不收他们的礼金,相反,还要给他们每一个人封两百元的红包,另加喜糖。汉哥和嫂子到场祝贺,小娟的妈妈代表我到场送祝福,其他的亲戚朋友就省了,权当是他们进行的一次旅行结婚,这样既简单,又隆重。柱子和小娟你们俩人觉得怎么样?”
柱子和小娟异口同声地说:“可以!”
卢大奎又盯住铁汉说:“通过这次的事件,我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不光是要依法办事,更是要依法做人!最近我听说你组建了一支护林志愿者小分队,专门保护鸳鸯河畔的喜树防护林,等我出狱之后,也要加入你们这个志愿者小分队,和你们一起做保护鸳鸯河畔自然生态环境的志愿者。”
柱子的爸、妈,以及小娟的妈妈,都高兴地说:“那好!那好!”
这时,只听狱警敲了敲门,然后在门口说了一声:“会客时间到!”
在场的人全部起身与卢大奎辞行,此时的卢大奎心境豁然开朗,他把一行人送出会客室之后,便转身向自己的狱室走去。
铁汉他们一行人走出监狱的大门,一个个上了面包车,坐在副驾驶的铁汉,想到刚才卢大奎的一番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嘴里不住地念道:“明天,明天......”
柱子的妈妈见铁汉老是重复着说“明天明天”,便问他:“明天什么?”
铁汉非常得意地点了点头,露出少有的微笑,说:“明天是一个好日子!”
听罢,一车人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