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施诡计 给春晓当头一棒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张志辉召集连干部开会,他说根据目前的这个工程进展情况,同时也根据覃主任的意见,从现在起,连干部开始轮休,他问,你们哪个先轮休,可以自己报名。
林大道谦让着说,刘工先轮休吧!
刘海听林大道这么说,也来了个谦让,说,工程方面的事儿太多,我走不开,还是大连长先轮休吧。
春晓想:四个连干部,除自己外,其他三个都是有家室的人,张志辉刚刚回去了才来,不用考虑。他觉得无论是刘海,还是林大道,谁先轮休都可以。所以,他表态说,把我排在最后吧,刘工和大连长,谁先轮休都行。
这其实是张志辉从覃主任那学来的一丁点儿小伎俩。见他们互相谦让,于是他接过话茬儿说,既然你们这个互相谦让,那我就这个解个围吧。
刘海、林大道,还有春晓,都望着张志辉,不约而同地说,你说了算!
张志辉卖了一下关子,停了一会儿,说,我看这个就叫春晓先轮休吧。
三个人都没想到。
接着,张志辉对春晓说,你回去后,要到覃主任家里去一趟,一个是汇报一下,工地上近段时间的进展情况;再一个是去看覃主任有什么指示,这个轮休假期呢,连去连来三天。
说完后,张志辉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一直把春晓望着。
张志辉这样一说,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话,春晓连夜准备,他用带来的那个黄色的仿军用挎包,装上了毛巾、牙膏、牙刷等日用品,还有那个笔记本和手电筒。
春晓太兴奋了,他睡不着,又没心思看书,便自个儿来到工棚旁小溪边的石头上坐下,听着那潺潺的水声,沐浴着那皎洁的月光,寻思着,要给母亲捎带一点什么。
月光下,走来了一个人,是梅丫。
张志辉安排春晓回家休假,她在这边听得一清二白,她也想跟春晓一起回家休假,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春晓在收拾东西,她听得很清楚,她恨不得过来帮忙,但碍于这么多人的耳目,她的确还没有这个胆量。春晓从连部出来,尽管脚步很轻,很轻,但,梅丫还是听到了,可能是心灵感应吧。春晓刚到小溪边的石头上坐下,梅丫就轻轻地、轻轻地走到春晓的身旁,不声不响地挨着他坐下。春晓一下拉过梅丫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轻轻地,轻轻地吻了吻,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听说要回家,好高兴!
梅丫也压低声音,伤感地说,好想跟你一起回去!
我也是,可是领导没有这样安排,我也没办法啊!春晓无奈地说。
算了,想也是白想!梅丫自想自解。
春晓宽慰梅丫说,也就三天时间,不要那么悲观。
梅丫心里盘算着,她要把自己在外面谈朋友的事,提前给爸、妈说一下才好,可是没有这个机会。她想着,想着,猛地,她想到了一个极妙极妙的办法,但她表面上装得很平静,她要春晓回去后,到她家去一趟,说有一件天蓝色的衬衫,放在箱子里,要她妈找出来给春晓,顺便带来。
春晓不知道这是梅丫耍的花招,不加思索地答应着,并说一定完成任务。
其实,梅丫是要借这个机会,让自己的爸、妈,在不知不觉中,看一看自己在外面谈的男朋友。她这个心计,春晓竟一点也没觉察出来。
俩人在月光下卿卿我我一阵后,春晓担心时间久了,被人发现不好,就对梅丫说,你先进去吧,俩人同时进去不太好。
梅丫顺从地先进了屋,不一会儿,春晓也进屋睡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春晓背上那个仿制的军用挎包,跟全连的人打过招呼,就往回家的路赶,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家里。
回家的路,要比来的时候的路好走得多。从沮柏河到朱家垭,虽然还没通车,但毕竟有了公路的雏形,不必攀着灌木往前走了。春晓一心只想早点回到家,所以路边的风景也懒得欣赏了,走到朱家垭,他给母亲买了一包红糖,然后,乘上了回家的班车。
下午两点多钟,春晓回到了自己的家。年过花甲的母亲,看到几个月没有见面的儿子回来了,高兴的没得说,忙迎上去问他,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春晓自打下学后参加搞建设以来,一般都是自开初上工地后,直到工程完工才回家的,所以,母亲觉得奇怪。见母亲问,春晓忙回答说,是领导安排回家休息的。
母亲想了想,这么远的路,一定是早早地就出门上路了,于是,望着春晓说,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春晓说,不用了,我在路上买了几个包子,已经吃过了,还给您留了几个。我还顺便给您带了点红糖,心里觉着慌的时候,就用水冲得喝。
春晓一边说,一边进了屋,放下挎包,把一包红糖和几个包子拿出来,递给了母亲。
母亲觉得奇怪,问他,你在哪里买的红糖?
春晓告诉母亲,说,在沮柏河,这些东西都是随便买的,不像我们这里,还要凭供应票才能买。说完,就搬了椅子坐下来和母亲说话。
母亲把春晓带回来的红糖和包子放到里面屋子里以后出来,问春晓,你们在那里伙食开得怎么样?
春晓说,伙食开得蛮好,每个月吃两次肉,因为住在河边,也常常吃鱼的,比在家里的伙食好多了。还告诉母亲,说在沮柏河里还看到了娃娃鱼,长得真的像一个小娃娃。
见到了母亲,春晓的话也显得特别的多,他恨不得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他告诉母亲,说,在家里,很少吃到洋芋,而在沮柏河,那里洋芋可多了,当地的老百姓把它当作吃饭一样吃的。
是吗?母亲有点不相信,说,你不是哄我吧!
真是的。春晓说。
他还告诉母亲,说在沮柏河,他看到当地的人下地干活,早晨吃饭后下地,衣兜里都要揣上几个烤熟了的洋芋,或者是红薯,他们干活的地方离家很远的,所以,他们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这洋芋或者是红薯就是他们的中午饭。
春晓像是打开了话闸子,说得收不住了,他说洋芋是沮柏河人的主食,就跟我们这里吃大米一样,一日三餐都是的。刚去的时候,觉得洋芋蛮好吃的,可是连续吃了一段时间后,只要一看到洋芋就作呕,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春晓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母亲像听故事一样,听春晓讲他在沮柏河的见闻。他一下子把自己在沮柏河的所见所闻,全给母亲说了,之后,望着母亲,说,妈,您歇着,我烧饭去,早点吃饭后,我还要到覃主任家去一趟的。
母亲说,我来烧吧,你走了这么远,很累的。
春晓说,我不累,沿路都是搭车。
一边说,一边起身就到厨房忙去了。
正是端午节的前一天晚上,一弯娥眉月,已早早地隐到西边的山脚下去了。春晓拿着手电筒,径直朝覃主任家走去。
覃主任早已吃过晚饭,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正坐在堂屋里的饭桌旁边,手里拿着旱烟袋杆儿,一边叭嗒叭嗒地吸着烟,一边看报纸,不时把烟袋杆儿从嘴里拿出来,在椅子腿上磕打一下,同时,从嘴里飚出一口唾液。
春晓走进门,叫了声,覃主任,您在家呀!
覃主任抬头一看,是春晓,就说,春晓同志回来了!说完,站起身去搬椅子,手里仍然拿着报纸。
春晓见状,忙几大步跨上前,用手提过椅子,说,覃主任不用客气,我自己来。
覃主任见春晓自己已经搬了椅子,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春晓见两人都落了座,就直奔主题,说,覃主任,我是来向您汇报工地上的情况的。
覃主任说,那里有一些什么情况?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报纸放在饭桌上,随即将烟袋杆儿也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望着春晓,等他汇报。
春晓的汇报较张志辉的汇报显得有层次一些,他是从四个方面进行汇报的:第一是汇报了第一工段营部分配的任务以及全连队完成的土石方情况;第二是汇报了第二工段分配的任务以及目前的进展情况;第三是营部领导对连部一班人前一段时间工作的肯定,其中包括与当地领导和群众的关系、提前完成工程任务、连部办的《工地战报》在全营被推广等等;第四是今后应注意或加强的几个问题。汇报的具体内容大体上与张志辉前几天回来说的相似,只是没有说到自己与梅丫的事,再就是自己写写画画的事。
覃主任听完了春晓的汇报,望着春晓问,说完了吗?
春晓回答说,说完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覃主任略思考了一下,说,说得还是蛮全面的,看来你还是一个有心人。年青人就是要像这样,多做一些工作。
春晓听覃主任这么说,觉得在表扬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还请覃主任多多地批评指教!
覃主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春晓,说,批评谈不上,指教也不敢!
覃主任冷冷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把春晓一下子搞懵了,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用惊愕的目光望着覃主任,等着他发落。
覃主任转过脸,头也没有抬,从饭桌上拿起烟斗,用扒火机点燃剩下的半截土烟,叭嗒了几下,又飚出了一口唾液,稍作停顿之后,问春晓,说,我想顺便了解一下,你在工地上,除了办《工地战报》之外,还写了一些什么?
春晓回答说,没有写什么。
顿了顿,覃主任用提示性的语气问春晓,说,再想想看,是不是写多了以后,反倒又忘记了?
问过之后,他又连续叭嗒叭嗒了几下,飚出一口唾液,显出一幅安然的神态。
春晓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春晓突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子有一个晚上没找着,对,就是张志辉回家休息的那一天。当时,本来是想去铺下找去的,结果被林雪喊去帮她画什么花,就把这事给忘了。到第二天晚上,笔记本奇迹般地在枕头下找着了。而张志辉回家休息,以往至少应是连去连来三天,他上次为什么只用两天?为什么回家的那一天,要等大家上工地后他才走,而返回工地却又提前到呢?林雪为什么又偏偏在那个时候喊我,要我帮她画花?是巧合吗?
春晓越想越怕,他忽然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一个陷阱,而且是一个巨大的、深不可测的陷阱。
就在春晓苦苦思索着,想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时候,覃主任发话了,说,我把这几十个人交给你们,你们在那里是怎么管的?到底是谁对谁错,还没搞清楚,就被别人弄到大会上去批斗?你在那里不好好地把自己分内的事搞好,还在那里借工作之便谈恋爱?还写一些对党对现实社会不满的东西?
覃主任劈头盖脸地一通训斥,把春晓一下子搞得云里雾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等春晓回过神来,只听覃主任又接着说,我们今天就只说到这儿,你回去很好地想一想,等沮柏河工程完工后,我们再说!
覃主任下了逐客令,同时又采用欲擒故纵的手腕,冷冰冰地甩出“等沮柏河工程完工后,我们再说”这句话,预示着找春晓算账的时间还在后面!
春晓被这当头一棒砸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那就是:覃主任要秋后算账,自己不久就要挨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