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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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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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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小丫连载

        第十   排哑炮 华子血洒断崖口

 

春晓扳着指头算,给堂哥寄出的信,已经有二十好几天了,按说,他的回信也应该来了,他会怎么说呢?

就在春晓盼望来信的那天下午,他收到了堂哥的回信。他不敢在众人面前拆开看,他怕里面写的东西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所以,直到晚上,等大家都睡觉后,他才拆开信封,坐在连部的电灯底下,认真地看起来

堂哥的信写得很简单,他在信上说:

 

春晓堂弟:

你的来信收到了,看了你的信,知道你心中的一些苦恼,很为你担心!

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你涉世未深,容易义气用事。有些社会现象本是客观存在的,无论社会怎么样进步,它的另一面不可避免地是要反映出来的。当自己的愿望与实际生活不合拍的时候,首先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要怨天尤人。人生的路,并不都是笔直的。当自己身处逆境的时候,心胸一定要开阔,要跳出眼面前的圈子,看到更远的将来。

毛主席是伟人,他一生中也有不少的波折,几次被人排斥,但他从不气馁,他始终保持着那种乐观向上的激情。你要学习毛主席的胸怀,多学习他的著作,尤其是一九三五年之前和六二年前后的,看他在身处逆境时,是怎样的心态和胸怀。

就写到这里。 

工作顺利、心情愉快!

堂哥

                                           ×年×月×日

 

春晓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背下来了。信里面本来没有写什么,但他担心怕跟自己的笔记本一样,被张志辉把这封信拿去,作为把柄,如果覃主任他们一伙真把我打成现行反革命,那这封信岂不又成了堂哥私通现行反革命的罪证了么?想到这里,他将信揉成团,趁着夜色,扔到沮柏河里流走了。

 

营部发出号召要求各连队用实际行动,向“七.一”献厚礼。于是,各连队立即行动起来,武装骨干,抢时间,工程进展的速度比较快,转入第二工段刚刚一个月,而任务就已完成了一半。

但是,春晓他们的爆破组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难题,在他们工段的中间,有一截三米多长的大石头,整个石面上不住地渗水,如果这块石头不炸掉,将直接阻碍着全连队的工程进度。倘若要炸掉它,又不是那么简单,无论炮眼朝着哪个方向,里面都不断地有水渗出,炸药装进去后,不到点炮的时间,那些炸药就会全被浸湿了,这样就会导致炸药无法起爆,毫无疑问,这将会出现哑炮。一旦出现哑炮,造成人员伤亡的机率就会增加。

春晓考虑了几天,他要想办法啃掉这个硬骨头。他想从两侧掘进,然后,寻找适宜打炮眼的地方,再施行爆破。可是,两侧分别已掘进有一米多了,仍然没有找到适合打炮眼的位置。他曾经跟华子在一起研究过,但华子也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别的办法,唯一地办法就是冒险,直接在中间打一个稍大一点的炮眼,用加倍的药量,强行爆破。

这个办法春晓也想过,每当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时,他的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一颤,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这个问题老是拖着也不行,上面每天都要报工程进度,眼看着自己连队的工程进度明显地滞后了,这个老大难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春晓决心已定:明天坚决除掉这个拦路虎!

晚饭后,华子和林雪相约,坐在工棚旁边那条小溪中间的一块石头上说悄悄话。他们在规划着自己的未来,编织着俩人美好的梦想。华子深情地望着林雪,说,雪,我们将来结婚后,你要为我们生三个儿子,一个去当兵,一个去当工人,还有一个就留在家当农民,同时也好在身边照顾我们,养我们的老,这样的话,我们一家,工、农、兵就全占齐了。

林雪说,那如果生的是姑娘呢?

华子打趣地说,那就接着生,直到生出三个儿子为止。

林雪抡起小拳头,在华子的背上轻轻地捶了一下,说,说得轻巧,你当是猪下仔呀!

华子嘻皮笑脸地说,说着玩的,看把你吓成啥样了,我哪会那么样地累着你!说完,一把把林雪拉到自己的胸前,抱在了怀里……

 

不知道是受了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春晓刚睡下不久,就感到肚子隐隐地疼,不一会儿,里面就翻江倒海的,他连忙起床往厕所里跑。

幸亏来得及时,不然,如果还慢一点就要拉在裤子里了。他上完厕所,起身往工棚走去,还没到门口,肚子里又是一阵来了,他赶忙折转身,又往厕所里跑。

这一夜,春晓几乎就没有上床睡过,全在从工棚到厕所的路上来回跑,一夜下来,人陡瘦了许多,一双眼睛掉到眼窝窝里去了,浑身无力,走起路来两条腿打颤,早晨又粒米未进。

梅丫见了,心疼得眼泪就快要流出来了。

张志辉知道春晓这是患的急性肠胃炎,他见春晓病成这样,就要他先去营部医务室看医生,弄点药吃,然后回来在家休息,工地上爆破组的事,临时安排由华子负责。

春晓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连走路就走不稳,怎么还能到工地上去干活呢?他只好听从张志辉的安排,到营部医务室找医生开了一些止泻药,然后回到家休息,但他心里仍然惦记着那块大石头。

    

    张志辉带着大伙来到工地上以后,他走到华子跟前,对华子说,这个小连长病了,今天这个不能来,这个爆破组的事就暂时由你负责,你们今天这个不管想什么办法,这个一定要把这块大石头给我搞掉!

华子拍了拍胸脯,说,行!你放一百个心,咱哥们玩炮的时间不比小连长短,这么一点点炮,小玩艺儿一个。

也不是华子吹牛,在水利建设工地上,从事打眼放炮这个活儿,从技术上来看,他还真和春晓不相上下。想当年修李店隧道的时候,他们就在一个班组,特别是在隧道里面的梯级作业面上,俩个人,一个扛着风钻机,一只手握住钻杆,另一个在后面,双手握住风钻机的把杆,使劲地往前推,直到把钻杆全部进入到炮眼里,再把钻杆退出来。有时急了,干脆一个人抱着风钻机,躬着身子使劲往前挺,照样能把炮眼打好。所以,可以说,在目前这个爆破组里,除了春晓以外,再没有比华子还强些的人了。

上午十点多钟,工地上所有的炮眼都打好了,华子就和工程员刘海一起,组织爆破组的人员往炮眼里装炸药。那块大石头上的炮眼,因为不断地渗水,所以,华子就安排最后装炸药,而且是华子亲自装。这个最后的炮眼刚刚装好,就从营部传来了收工的号声。

听到号声,华子便连忙去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拿起来,走到林雪的跟前,说,帮我把衣服带回去吧!

林雪接过华子的衣服,微微一笑,说,你要小心一点哟!

华子点点头,回了林雪一个笑,然后,左手指贴在嘴巴上,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

工地上就剩下几个爆破手,大家都在等待那既熟悉,又令人热血沸腾的冲锋号声。

夏日的阳光从空中直射下来,炙烤着大地,你哪怕是空着手站在地上,什么也不做,不到一分钟,你就会汗流浃背,衣服可以拧得出水来。先前那些铁锤和钢钎撞击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没有了,人群喧嚣的嘈杂声也没有了,山上的树木一动不动地矗立着,山坳里看不到一只小鸟,就连天上的云彩也像是凝固了似的,眼前的一切都死一般的寂静。

华子站在那块大石头的炮眼旁边,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巴不得立刻就听到那熟悉的号声,因为每往后延长一秒钟,炮眼里面的炸药就会被渗湿一大片。

春晓虽然在家休息,但他的心却在工地上,甚至就在那个大炮眼旁边。此刻,他和华子想的一样,当炸药装进那个炮眼里后,时间拖的越久,炸药被渗湿的面积就越大。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站在沮柏河岸边,远远地朝着工地的方向张望着。工地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春晓仍站在那里没有动。

过了好大一会,终于从营部传来了点炮的冲锋号声。

一阵阵轰轰隆隆的炮声过后,工地上又是一片寂静。华子和他的同伴猫在安全棚里,静静地等待着解除警报的号令。

突然,华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的同伴说道:有哑炮!

华子是一个有心人,他和春晓一样,每次点炮后蹲在安全棚里的时候,他都要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数,听自己工段上响炮的个数。

华子的话音刚落,解除警报的号令响了,他连忙躬着腰钻出安全棚,迅速向工地的作业面跑去。陪他点炮的同伴也紧紧地跟在后面,直往作业面奔去。

作业面上灰尘还没散尽,华子老远就看见,那块大石头安然无恙。正如他和春晓预料的那样,那块大石头上的大炮眼没爆,哑了。

这哑炮不排除,下午那么多人来工地上施工,一旦触爆了这个哑炮,工地上岂不是要血流成河?那还得了?容不得多想,华子立马吩咐同伴,说,你到那边拐角的地方远远地站着,防止有人过来,我先把雷管挖出来,然后,我们俩再回去吃饭。

雷管一般放在离炮口约三十公分深的地方,有时也放在离炮眼底部约三十公分深的地方,这都要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确定。如果只想借助炸药的后座力把石头震松,那么雷管就离炮口近一些,也就是在离炮口约三十公分的位置,如果想把石头炸飞,那么,雷管就相应地埋得深一些,也就是靠下离炮眼底部约三十公分的位置。华子当时装炮的时候,想的就是要把这块大石头炸飞,以便省一些劳力,所以,他把雷管埋在靠下一些,这无形中增加了排瞎炮的难度。

同伴按华子的吩咐,到前面百多米拐弯的地方站着,华子就拿着小挖勺(一种专门用来掏炮眼里面的碎石子的工具,外形跟挖耳勺差不多。),趴在炮眼旁边,小心翼翼地挖封在炮口的湿土,一下一下地往深处挖。

 

解除警报已经有十多分钟了,按路程距离算,华子他们应该回来了,可是,春晓站在沮柏河边,踮起脚看,也没有看到华子他们的踪影,他正疑惑着,突然,工地上传来轰地一声炮响,春晓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感到不好,他忙望着正拿着碗准备去吃饭的张志辉等人,大喊一声:快,工地上可能出事了!

这个时间段,根本就不是响炮的时候。

张志辉等人听到春晓的喊声,扭头看时,春晓已踉跄地朝工地跑去了。他们立即丢下手里的碗筷,潮水般地向工地涌去。

这意外的一声炮响,也惊动了营部的领导,李教导员、彭营长等也匆匆地往响炮的地段跑去。其他连队的人闻讯,也往出事地段赶。

春晓身子虚弱,跑不动,一连摔了好几跤,摔倒了,又爬起来,再跑,没跑几步,又摔倒了,他再爬起来,再往前跑。那些在他后面赶来的人,一个一个地都超到了他的前面。

当春晓跑到工段上时,先来的那些人已经在乱石堆里搬弄着石块,正在寻找着华子的尸体。陪同华子点炮的那个小伙子,被飞来的一块小石子砸伤了腿,正被人抬着往医务室治疗。

在众人的努力下,华子的尸体终于露出来了,他浑身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整个身体完全被鲜血浸泡着,颈部还有一根筋连接着头颅,已经没有一点生命迹象了。

林雪不敢看眼前的场景,远远地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梅丫也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哭。

春晓跪在华子的身边,一边哭,一边说,华子兄弟,这应该是我来做的事啊!

春晓悲伤得说不下去。

悲剧已经发生了,这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李教导员就地召集张志辉等人开会,研究华子的善后事宜。

杨主任听到工地上死了人的噩耗后,他和房东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当李教导员提到华子的后事安排时,杨主任主动地提出来,说,华子同志是为了建设沮柏河而献出的生命,我作为黄柏人,没有什么报答他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我父亲备用的一口棺材,无偿的贡献出来给华子同志睡去,算是我们沮柏河人对华子同志的一点心意。另外,如果你们信任我的话,给华子同志擦洗身子、穿衣等入殓的事,就交给我来做,不必再请别人了。

李教导员代表营部,向杨主任表示了感谢。张志辉也代表华子的家人向杨主任致了谢。

华子的后事已安排妥当,营部决定下午五点钟为华子召开追悼大会,地点就选在华子遇难的位置。

华子在前方遇难的消息,李教导员通过电话,向后方公社党委报告了情况,公社党委立即通知大队主任覃寿,前往华子的家里,去做亲属的安抚、慰问工作。

下午五点钟,华子的追悼大会准时举行。本来之前天气还好好的,现在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打在山崖的灌木叶片上,啪达啪达的响,似乎是华子的意外遇难感动了上仓,连天上那些善良的神仙也都流下了眼泪。

追悼会结束后,彭营长和张志辉连夜送华子的灵柩回老家。林雪因为是华子的恋人,也一同前往。

当天晚上,春晓含着泪水,写了一首词:

 

《哭华子》

 

夏日烈,

一声巨响山崩裂。

山崩裂,

兄弟永眠,

情谊长绝。

 

断崖口边洒热血,

五尺身躯成人杰。

成人杰,

流芳千古,

精神不灭。

 

    工地上死了人,社会上反响是很大的。一些父母亲,除了私下议论外,更担心自己的孩子,生怕他们遭遇什么不测,恨不得到工地上去把他们叫回家。

春晓是负责后勤保障和安全工作的,尽管那天他因病没到工地上去,但他仍感到自责,他甚至觉得华子是替他而死的,每当想到这个事的时候,他心里就一阵阵地疼。不管怎么说,毕竟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不经意间失去了。

工地上,也因华子的遇难,大家情绪低落,一连几天都是埋头干活,闷不做声。

张志辉回家处理完华子的丧事,按惯例,去了一趟覃主任家。这次除了华子之死以外,没有给覃主任带回新的信息。张志辉在覃主任那里作了检讨,承认自己工作不力。

但覃主任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同,他对张志辉说这次事件,你和春晓各有一半的责任,你要负的是领导责任,春晓要负的是管理责任,他作为一个爆破组长,没有能够做到身先士卒,迎难而上,在关键时刻,他畏缩不前,贪生怕死。你这次去了后,要认真地开一个会,要吸取血的教训!其他方面的事,还是按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么搞。说完,他顺手递给张志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工程下马时,留下来做煞尾工作的人员

张志辉接过小纸条,弓着腰,连连点头,不住地好!好!好!

    张志辉和林雪返回了工地。按照覃主任的要求,张志辉召开了一次专门的安全工作要求大家一定要记住这次血的教训。

    

    转入第二工段后,工程的进度一直较快,这可能与在第一工段积累下来的经验有关,整个工作的流程,也要比当初熟练多了。

工地上热火朝天,年轻的小伙子,挥舞着铁锤,从口里迸出的嗨、嗨的号子声此起彼落;铁锤撞击钢钎发出的咣铛声不绝于耳;往来穿梭的人群,五颜六色的彩旗,与青翠欲滴的松树林相映衬,在阳光的照射下,倒影在碧波荡漾的沮柏河水面上,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气壮山河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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