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在厨房等一壶水烧开的过程中，我从窗口望出去。在错综交织的几栋楼宇间隙，我看到一片天空及天空下的街道。整个画面构图呈竖长方形，像被人框定裁剪了似的。我想此时能看到这种形状的天空的人，应该只有我吧，这样想着，不免生出几分得意和窃喜。

天空原本只有一个，浩瀚无边，包容万象。因为看的人不同，看的时间不同，看的地点不同，看的角度不同，所以天空呈现出来的画面就不一样。

想想前段时间，我在家乡小镇的江边行走。平原的落日，一身的洒脱坦荡，在西天缓缓沉入江水，一路波光粼粼，在水面泛着金光，那个时候，我看到的天空有着土生土长的自由和洒脱。

几天前，一个诗歌平台要我发一些照片过去，供栏目选用。在翻找照片的同时，我把近几年和朋友们自驾去过的一些地方一一捋了一遍。每一个地方，都是我自己心心念念过而后成行的。每一条路线都属小众。没有随行旅行团，没有直奔景点，为的是打捞一些原生态的原风情。途中的停顿也都是随遇而安。这样有种探险的味道，每时每刻都是未知，满足了我超强的好奇心和挑战陌生境遇的激情。每一次的旅行，都让我不思归路。我想这一趟一趟的自驾游，难道不也是为了去看更多的天空和天空下的万物吗？看看，这些旅行的照片中，颜色各异、形状各异、人物各异的天空，都是当时搜罗回来的。

第一次沿着川藏线到色达时，我感觉我是顶着蓝天白云在走，天空伸手可及，只要我愿意，白云会一团一团在我面前柔软地打开。我觉得那片天是为我而空，等着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向它支取。我也记起从色达佛学院下山时，已是灯火夜色。偶一回头，蓝蓝的夜空下，弯弯的月亮挂在屋顶一角，酥油灯从窗户透出朦胧的光，有觉姆看书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这时候，我的天空是夜色的天空，是沉静的天空，是让我得暇思考人生的天空。稻城亚丁的青稞地里，抬头看到雪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等待落日照在雪山上的那一刻，我所看到的天空，宁静中让人充满了期待。五色海牛奶海边所看到的天空，那应该是冰川的天空。那是一个随时都会有冰川天女神雕侠侣出现的天空。出奇的静，静到可以听见白衣仙子飘然而至的声音。在这片天空下，我觉得自己掏光了内腑，轻盈又透亮。

在福建土楼里，不管是白日里的蓝天，还是夜晚的星星闪烁，天空都是一圈一圈的。看久了，都会产生出要跳出圈外的感觉。所以，我想土楼的后人们之所以决意从楼里走出去，留下空楼，诉尽往事悠悠，应该和我当时的心情一样，不想束缚在同一片天空下，要出去见更广阔的天地。后来在泉州惠东半岛，我所看到的天空，是海天一色的。天牵动着海浪，一波一波，由远而近，翻涌上岸，溅起白色的浪花，打在路上行驶的小车上，引起车里人阵阵惊呼。那时，我眼里的天空，心里的天空装满了欢快跳跃的水晶花，直可冲刷掉那一年我所有的阴霾。之后在霞浦，我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天空，有一种虚幻的真实。傍晚时分，山海滩涂在霞光下瞬息万变，那天空，有着云蒸霞蔚的壮丽与丰腴，让我的心里澎湃出一种无敌的力量，足以抵御生活中一切的苦累。

沿青海湖前往拉卜楞寺的途中，我遇到一个小村落——黄土墙映照的天空，以及天空下憨厚朴实的藏民，是一片让我感动，同时让我乡恋共鸣的天空。站在雅鲁藏布江谷底望向南迦巴瓦峰的天空，绸云如丝地飘游，神秘而让人充满无尽的遐思，也让我有着睁大眼的叹为观止。天空下有云，有风，有海浪，有星星。天空下，有热爱它，仰望它并寄予期待的芸芸子民。

天空，在抬头之际的高处，在低头之时的心间。我喜欢在天空下游走，在天空下仰望，在天空下寻找，在天空下遐思。我把所有这些，一部分留在记忆里，一部分迁移到我笔下的文字中。慢慢的，他们也成了我的文字的天空。一篇篇游记、散文，便是在那些走过的天空下，光照成文。那些文字也因此而灵动、浪漫、自由、真实、幸运。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开始学写诗，写诗只是最近一年多的事情。不过我想，我曾走过拥有过的天空，一定照进了我的灵魂，流进了我的血脉，溶解在我的骨髓里。

那么，它们也必定会成为我诗的天空，供我撷取诗意中白云的白，蓝天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