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半夏（组诗）

坐一次公交车回乡

218，213，206，302，210

从远古的阿拉伯走来的符号

在巧手的编排下，便成了

连接城市与乡村的一根脐带

坐一次公交车回乡吧

以车马慢的步伐

让逝去的岁月

随车身的摇晃具体起来

去坐一次公交车回乡吧

看，熟悉的地名聚会在站牌

馒头和大饼

浑圆的，带角的，白的，焦黄的

厚的，薄的

都有祖母的模样

让味蕾跳跃在车窗外

往事，在心底翻滚

去坐一次公交车回乡吧

218，213

或者随意的一个组合数字

去带回

被自己遗忘的乳名

和那些写给父亲的泛黄书信

去坐一次公交车回乡吧

一把好手

看。一把好手

起落时，长满岁月的云朵

映照在田畴的白水里

天上人间，五月风

粗略掰分顺势了秧苗的均匀

蜻蜓点水般安插在土地的宫腔

身前，一排排绿色的星阵

疏密深浅的恰到好处，定义了

那也是一把老手

插秧季节，人是忙碌的音符

从弯腰的缝隙中站起身

风在远处歌唱

希望流连在家乡的田野上

我看到她头顶的草帽

不新，不旧

大过寻常的帽沿

有不由分说的遮挡

像极了

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她

支撑着全家人的屋檐

触 须

触须。或者触角

又或者触手

一个开足马达的器官

具备触觉、热觉、音觉、味觉、视觉

或是气流变化的感觉

纤小、细微、柔软

却有跨越万水千山的勇气与力量

不信，看看这交易中心小龙虾的触须吧

只是使劲一伸

便将江汉平原的清风好水

带到了

地球南北

以及大洋的两岸

风吹过半夏的半夏

风，吹过小路旁慢摇的稗穗

吹过沟壑边

新枝咯咯的笑语

吹过，阳光下青草上露珠的晶莹

风以风的速度吹向

更远处

一垄，又一垄的半夏苗圃

季节赐予的绿色生命

吸取星辰日月万物灵性

用力长，用力长

长成一剂剂人间良药

风继续吹

吹过半夏的半夏

吹过，世间隐隐约约的忧伤

和治愈忧伤的

白霞传奇

拖船埠

父亲越来越喜欢念叨

一些往事，说的最多的

是当年和祖父母行船的经历

那天，坐在老家门口

父亲起兴讲

他和祖父母从家乡的一条小河流

划桨驾船

经过拖船埠转到一条大河

再经大河转入大江

在大江里行船，可以停靠很多港口

一旁听得起劲的女儿突然插话

拖船埠是什么

父亲顿了顿，望着远方

拖船埠，就是停一下接着出发的地方

是水和天变得更宽广的

起点

我在异乡寻找故乡

在异乡，寻找故乡

往深里走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墙的拐角是小路

小路的尽头，还有小路

风，吹起麦浪

揉碎忐忑

抛撒在一望无际的金黄里

垂挂于藤架的瓜果

擦亮记忆的眼睛

小河顺着柔肠，弯弯有声

我在异乡寻找故乡

一程一程往深里走

如果此时

看到绿树掩映的人家农舍

那里，一定有路

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