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有麦,早几年就知道了,那时看到仅是绿色麦苗,跟大地同色,难以激发兴趣。麦饼、红田鱼、金粉饺、山鸡等,是永嘉的美食,当然永嘉的美景多得是,不过零散,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需要车程的,而永嘉的麦田在山垄上,一块黄接一块黄,稀稀落落,处处可见,这种黄令人吊胃口。过了立夏,植物正在茂盛生长,果实极少,过去,粮食匮乏,青黄不接时,就吃着麦充饥。没有细加工(机器)条件,用人工以磨石研碎,外壳与肉粒混合一起,做成麦糊糗口难咽。
近年来,我早点吃面条、面包,几乎每顿离不开麦。如今的面食细腻可口,雪白的麦粉,是时代发展的产物。麦是百草之王,故麦之尊,是人的本能。
麦田里的稻桶、篾簟、镰刀安放在一起,还有一半麦还没收刈完成,用手功打过的麦秆堆积着;另外一个麦田里,用机器脱粒,但仍是手工刈的。因为垄上面积少,不像北方平原宽阔麦田任收割机毫不阻挡地收割。
一位农妇担着捡来的麦穗向我走来,我问了她,阿姨好,今年小麦收成如何?她说,一般,麦穗不那么黄。还解释:去年,没下雪,今年有虫害,俗话说,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意思说有雪会大丰收。
麦,给文人雅士留下赞美、忧愁的诗句,不胜枚举,有白居易的“小麦覆陇黄”,有苏东坡的“雪晴江上麦千车”等,但他们的笔下都让穷苦人吃饱麦、“我愁无”的情感荡漾。倒坠的麦穗在她扁担下晃动,我说阿姨拍个照,她笑说,拍麦子吧。我用近距离、放大倍数去拍,把每粒麦子拍得尽量有精神,麦子的全身芒条条显威武霸气。说起麦芒,区分小麦和大麦的最好标志,《本草拾遗》曰:大麦芒上束,小麦芒旁散;大麦叶肥,小麦叶瘦。 《广雅》云:大麦,牟也;小麦,来也。藏族人吃青稞属大麦一种,反过来说,大麦不是青稞。大麦颗粒长一些,小麦圆一些,小麦产量高,农人基本都种小麦,而稻谷容易保存,麦子存放经常生蛀虫。水稻喜水,麦子喜旱。北之麦,南之稻。正如雩娄农的《植物名实图考》里说:北人渡江,三日不餐面,即觉骨懈筋驰。
所以,麦对北方人而言何等重要。可现在,南方人早餐也来不开面食,吃得基本都是北方的麦。今年清明前,因高速免费,我开车到苏北盐城那里办事,凌晨四五点钟,看见笔直的小河,岸边笔直的农舍群,河边屋前屋后簇拥着金黄色油菜花,还有田野上遍地绿油油,当时,我在车里看不清,以为草坪苗种培育基地,可也有想到是小麦,后来,下车问当地老农,到底是哪种麦,那老农很亲热地说,小麦,把小字读音拉得长长的。六月上旬收割,再种一季水稻,称苏北大米,粒子圆而短,粘性强,口感好。
农妇离开了我,往溪滩那边农舍走去,隐约可见地上铺盖蛇皮袋或古老的竹簟晒着麦子。她的背影此时此刻代替了我的思索转向,这里溪滩、溪水、石头、山、麦子、草木种类等都古老,使我好像读得中国第一位女诗人许穆夫人骑着骏马的诗句:“载驰载驱,归唁卫侯”。她,又驰又驱,快马加鞭,赶到卫国诸侯那里悼唁,经过麦田,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表白了她胸怀大志,热恋故土。
到麦田,我蹬下来摸摸麦杆,闻到麦香,勾起我回忆:小时候,将麦杆编织灯笼、马、鱼等,一边念“正月灯;二月鸢;三月麦秆作吹箫”一边把麦杆一头嚼扁吹起来,啯啯嘎嘎之声,响彻庭院。在麦田上水沟边捉蟋蟀,被麦芒刺得痒痒,挠一下身子又去捉,越多越好,回家在稻坛上安放两块砖成缝,是蟋蟀角斗的好场所,斗出声音来,斗出翅膀张开欲飞,斗出同伴们快要吵架似的比个输赢。
离开麦田,前往民宿农家乐就中餐。路两旁还是麦田,立着穿红色的稻草人,拿着竹杆,杆顶系着红色薄膜塑料袋,随风飘动,在空中转来转去,有时还会兜着风发出劈啪劈啪声,来驱逐鸟来啄麦的。我们在路上行走,仿佛行在黄地毯上软绵绵的感触,担心踩坏了麦穗似的,步步都小心慎重,其实,心里在赞美,故意放慢脚步而观赏麦熟的风姿。
一进门,看见刚才在溪滩上让我拍麦穗的阿姨正在洗菜,她站起来说,到我家吃脱皮的麦糊,是一道特色的美食。啊!近四十多年没吃过了,今顿好好去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