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夜，路过一家屠宰点

初夏夜    从酒店回家

路过一家屠宰点

打着饱嗝    喷着酒气

            醉眼朦胧如月色

咯咯——咯咯——

一阵蛙鸣传来  如一阵凉风拂过

头脑顿时清醒

眼睛四下张望

屠宰点灯光通明

血迹斑斑的地上    

蛇皮袋里溅出阵阵蛙声  

穿透酒意

咯咯——咯咯——

叫的那么从容   

也许是从容的恐惧

也许是恐惧的从容

也许它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只是一种本能

是啊   我非青蛙

安知青蛙之恐惧

咯咯——咯咯——

遂想起童年的夏夜

想起满畈稻香

想起月色如银

想起提着灯笼约会的萤火虫们  

和唱着情歌的纺织娘们

又想起那个午后   

草地上传来一种恐怖的声音

一只正被水蛇吞食的青蛙        

鼓着眼睛无法动弹

我奋勇举起一块大石

砸出了令成年后仍时时怀想的

一段英雄记忆

咯咯——咯咯——

想起了辛弃疾  

想起了明月别枝  清风鸣蝉

想起他失意闲居乡村的那个夏夜

稻花香里

是谁在反复说着丰年

让豪放诗人失意的心   

有了一种慰藉

想起了齐白石

想起那几只在溪水中欢快游动的墨蝌蚪

想起千山月色  

十里山泉

咯咯——咯咯——

            又想起今晚    餐桌上那盘叫做蹦蹦的美味

是的    就在白天

青蛙们被斩去头颅  撕裂皮肤  扯去上肢

餐盘中尸体横陈如法西斯集中营

在火烹油炸后

仍保持运动员一样健美的肌肉

和不妥协的姿态

但最终   

这盘佳肴

仍和餐桌上的

鲜活面孔  觥筹交错  口水飞溅   

一同被铁齿铜牙嚼碎

和着啤酒   白酒   果汁  可乐

一同吞下

咯咯——咯咯——

丰年的遐想忽然中断

生命的鼓声发出绝响

明天的餐桌上

童年又将被宰杀

月色又将被撕裂   

夏夜又将被烹炸

古典又将被嚼碎

忽然——       

胃里   开始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