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书
一大早,我们起床的目的
是紧张地催促自己
首先看乌云,或者后面的太阳
然后量气候穿衣
完成机械的刷牙刮胡须
踏上一天的繁忙
中午,灰色的情绪慵懒起来
我们吃饭,唯一想做的
就是在粮食和碗盘之间
挑选一些杂质丢掉
让进入胃里的事物纯粹些
所有的动作很具体
我们得心应手,操作自如
是时候了——夜晚总是令人兴奋
是时候将衣服尽量拧干
是时候要抽空沆瀣之气
去做足高尚和羞愧的事
我们意犹未尽地重复。并暗自欢喜
一匹马绝望死去
从天空奔腾下来,马蹄踏破云块
在一方丰腴的土地上
马被自己的忠实牵引
马走过的路大起大落
接近黎明的尾声。曙色照耀马厩
亦如黄昏后的灯盏
干草和泥土的气息
在灯下发酵,这是人类经营的意境
马站在里面顾影自怜
它们不需要交流
眨动的眼睛代替了语言
洞察出一根绳索、饲料和秋天
这未卜先知的命运
让马沉默地负重下去。它没有老
它自杀于人类的瘟疫和霍乱
有一簇青草正等着咀嚼,它甚至
还未及同另一匹交媾,时间
便匆忙将它——永置南山
玻璃
别处的景色多么美妙
伸手却触到坚硬的现实
阳光,雨雪,雾霭
使影子深陷其中,飘摇不定
这世界经受不了太多完美
经受不住迎面赞许
它像玉那样碎了
眼睛保留的光芒
有可能刺痛一支莽撞的手
夜晚,明月照临处
月华一片,玻璃真实如水
午后我习惯吐着烟雾
绕道而行。经过它的身体是件
容易的事,我回来的时候
敞开的玻璃门令我屏声敛息
蓝色的狂想,茶色的触觉
蒙尘的记忆,凸凹的表情
让我看见多维空间
玻璃的厚度在某一高处
愤怒抛下蜘蛛人后
以工业的表情
拒绝一只鸟的降临
对话
第一次,我察觉金属之音
并非碰撞所发出
烟雾缭绕的时辰,语言显然很缥缈
当我绕过枝蔓纷披的残垣
一簇绿意触及内心
也许我的今天荒唐至极
院落里的光景,一年衰于一年
你的身影已接近雕塑,纵容我
用沉默疯狂地逃离这个时代
旧书摊
一些逝去的时间零散、无序
一些叹息声枯萎,掺杂了哪个时代的繁华
散漫却无快意。几个顽童在那里
而我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成年人
一样,在那里投去一瞥,且漫不经心
只是我又迅速踅回身,看见一双手
有少许尘灰,粗糙地摩挲它、投入秤
继而,我立刻变得心神不定
音乐之声
林中高蹈的天使
魔幻的裙裾切割着
它刈去往昔的车水马龙
圆形拱顶如巨大的礼帽,倒扣下来
回廊上的足音,昨日的叹息
弥补着空间以外的空洞
繁华升起、降落
浪漫抑或忧伤的时光
趁着迷离我提前起身
趁着流动的思想即将
戛然而止
庇护
闹钟的时针指向8
此时霞光万道
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我知道它的清脆和主动
绝对来自肺腑
乐于劳作的人民善于感恩
生产,交易,当然还要积蓄
我走过的地方为数不多
那里农事一派大好
什么人看上去都很形象
我更惊异于茶馆里说书的老者
枯掌似落叶,经络分明
醒木不时响起。在八月
砸痛我匆忙的脚踝
而盆地的雨水响成一片
像长满羽毛的冬天
这个季节不会有人忧伤
即便有人悲恸、 啜泣
那也是为瞬间罹难的亲人
——正在唱着安魂曲
天堂鸟
我已经数次跟你提起,在梦中
遇到那只长满红色羽毛的鸟。由此,血与火的身影
悠忽划过,生活繁复且不真实。小小的
尖刻的喙,不食秫米,只凿阴暗处。
它砉然的闪现,并没造成物理现象,有如一扇大门
敞开着。照亮贫瘠,梦、我们的屋宇。
瞬间的迹象掘进,提升,翅膀维系翅膀,
我看到气流里的阻力和云层下的景观,但必须仰望。
亲近庄稼,唯有俯身;疏远尘嚣,方闻鸟哢。
我曾经数次跟你提及,而生活已褪去本来面目,轻盈无比
的隐士。血与火的身影悠忽划过
一次烈焰的燃烧,一声天堂的呼喊,一场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