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期望

父亲对我的期望很高。从我上学的第一天起，父亲就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娃呀，你是长子，一定要好好读书。”我懵懵懂懂地望着父亲，只见父亲的眼里满是慈祥和期望。

我的祖父祖母、爷爷奶奶都是贫苦穷人，父亲没有读过几年书，满怀抱负没有实现,他把我当成了自己最后的希望。我一出生，他就表现出了对我超乎常人的关怀和疼爱，为我取乳名曰“喜娃子”。小时候，我很顽皮，换了别家的孩子，每天都有可能挨打，可我再淘气，父亲也舍不得打我。家乡的冬天异常潮冷，又没有暖气，晚上睡觉好长时间被窝都暖和不起来。因此，我很怕晚上第一个上床睡觉。每每此时，父亲就先上床用身体把被子暖热，然后再叫我上床睡觉。早晨起床，又把我的棉裤棉袄放在炭火上烤热后才让我穿上。有几次炉火熄了，父亲便把冰冷的棉裤棉袄塞在自己的怀里暖热。母亲看不惯父亲这般溺爱我，屡屡劝他不要惯坏我。父亲总是摇摇头说：“只要儿子好好学习，操这点心算啥呀？等儿子考上了大学，想为他暖还暖不上呢？”

上小学的时候，家离学校也就3公里左右，我都是跟着村子里的大孩子一起去。可一到雨雪天气，父亲害怕我受罪，就亲自送我上下学。放学时，父亲绝对是要守在学校门口的。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父亲总是一如既往，从不怠慢。在上下学的路上，他把我揽在怀里，给我讲好多好多的故事。父亲看过很多书，他给我讲《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白发魔女传》、《萍踪侠影》、《七剑下天山》……讲林黛玉、吕布、武松、孙悟空……讲的比书上写得还精彩。外面是瓢泼的大雨，抑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我在父亲的怀里，一边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行走，一边暖暖和和地听父亲讲述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故事。偶尔，一不小心，我和父亲一起跌倒在地上，爬起来，父亲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一边心疼的问我哪痛不，一边忙着为我拍打身上的泥土……那是我童年最幸福的事情。在中学时，我的作文不时出现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屡屡获得老师们的赞赏。可他们那里知道，这功劳里有一大半是父亲的。正是在父亲的怀抱里，我知晓了好多名著里委婉凄美、跌宕起伏、爱恨交错的故事。

上初中了，家中缺劳力，加上经济拮据，父亲硬是把功课很好的姐姐从学校领回了家。那时，姐姐一百个不愿意，可最终还是在父亲的苦口婆心下答应了下来。20多年过去了，姐姐当时泪流满面的样子，至今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高一那年夏天，天空中飘洒着倾盆大雨。我正在课堂上聚精会神地听课，突然门卫通知我，校门外有人找。我去看时，原来是父亲。由于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不让闲人进去，父亲只能打着伞站在门外等。雨很大，加上有风，豆大的雨点不时地打在父亲的身上，父亲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我的眼圈一红，随即就和门卫吵起来，说他们不近人情，这么大的雨，让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瓢泼大雨中，那是什么滋味？父亲朝我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

父亲把我带到城里，给我买了几件衬衫。说上高中了，不能让同学笑话，要穿些像样的衣服。中午的时候，他又领我去街边的饭馆吃饭，点了两个菜，一个是素菜一个是肉菜。他说上学辛苦，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肉菜，可自己却一口也舍不得吃。吃完饭，父亲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递给我说：“下学期马上就要来了，为了不耽误你上学，我准备去外地打工，你要照顾好自己。要用钱就写信，我会把钱寄给你。我哽咽地说：“要不是因为我，你和妈也不会这般操劳。”父亲笑了笑说：“傻孩子，只要你好好学习，这点苦算什么？要是你感到我和你妈辛苦，你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那就是我和你妈最大的欣慰。”

由于上学路途迢迢，加上不忍心父母为我操劳等诸多原因，我最终还是没有按照父亲为我设计的路线走下去。高二的那年冬天，我背着父亲，悄悄的领回了入伍通知书。父亲见到我入伍通知书的那一刻，雷霆大发，似海啸一般，第一次给了我两个大耳光。入伍要走的前一周里，父亲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和我说话，满脸乌云，整天唉声叹气，悔恨当初不该没让姐姐读书，两鬓乌黑的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生出了根根白发，眼角也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临走的时候，乡亲们一直把我送到村口，唯有父亲坐在门槛上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没有送我。我知道，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到了警营，父亲赌气仍不给我回信。我只在姐姐的信中得知，父亲时常惦念我，让姐姐在信里叮咛我在部队里要好好听领导的话，训练时要注意安全……后来，当我考上军校，并且带着两枚军功章回到家时，父亲才上下左右打量我，满脸的喜悦。

晚上，父亲召集左邻右舍的亲友得意的喝着烧酒，喝得酩酊大醉。浓浓醉意的对我说：“娃，等你弟弟长大了，让他也去部队。”

“大，那咋成？”

“哎，部队是个大学校，很能锻炼人。要是没有部队，也就没有你的今天。当年我是不知道部队的情况，现在知道了，也好让你弟弟有个出息。”

望着父亲过早苍老的脸庞和满眼的期望，我读懂了父亲的心，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