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天堂

董本良

和一帮老小伙在素有天堂之称的苏杭疗休养，逢点记录，整理成篇。

惠麓钟灵

惠山将无锡从东到西一分为二，为天目山余脉，绵延数十里，起伏成九峰，有九龙山之称，诗曰：九龙之山环九峰，一峰一去如一龙，绕云出雨气磅礴，鳞甲欲动凌苍穹。”乾隆游遍江南，喜欢惠山，题诗多首并书“惟惠山幽雅闲静”。

何为“无锡”？民间传：无锡锡山山无锡。据说，无锡地产锡，锡能融入青铜铸造利剑，冷兵器时代兵家往往梦寐求之。1965年湖北江陵东汉墓群中，发掘出的越王勾践剑，历时两千年，依旧寒光闪闪。据《锡金县志》载：周秦时代，无锡锡山发现铅锡，争相开采，是故“有锡”，后因争夺滥采，变成“无锡”。《东周列国志》说，战国末，秦王嬴政命大将王翦埋锅造饭掘出碑铭：“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从此无锡宁清。现在山南边富足，北边稍欠，而今缓平——导游如是说。

惠山有古镇，入镇免票，而“江南第一山”之“锡惠圣境”要门票70元，早上6—8点间10元，这就透着精明，人流如梭，排队买小吃常见。古镇多祠堂，据览知达118座：钱氏（钱镠）、范氏（范仲淹）、陆氏（陆贽）等。

过马祠是唯一祭祀皇亲国戚本主之祠，它主祀宋朝徐王郡马过孟玉。公元1127年，在淮南一带义发抗金的精忠之士任象贤，因在保护宋高宗赵构南渡过程中功勋卓著，而荣获御赐恢复“过”姓。过象贤之子过孟玉才德兼备，选配徽宗第十四子，高平徐王赵棣之女逍遥郡主，是为过郡马。过郡马梦玉因深爱梁溪山水之胜，宋徽宗御赐郡马府邸于无锡，过孟玉是无锡过氏始祖。过姓，是很有特色的姓氏，人口少，散布在苏皖浙赣湘滇鲁豫，无锡相对集中。过姓历史悠久，四千年前的夏王朝，大禹封同姓姒邰之子旻灌为过国诸侯王，国人以“国”为姓，便诞生了“过”姓。可过氏的传承却历经惊涛骇浪，夏王朝中叶遭灭国屠城之灾，为避祸被迫改变成任姓，以至于三千年姓任。

贞义单姬祠与寄畅园为邻。单姬八岁聘沈家，十二岁未嫁而夫夭亡，遂剪发誓志不嫁，守贞八十五岁终。明清历代明贤先后为单姬题匾写碑，多有褒扬，邵宝辞：“上告天子，我作赞词，用褒国史。”顾宪成颂：“单之后，多贤裔，贞而节，节而孝，义一家！”惠山为单姬义薄云天的风范寄于无限缅怀和崇敬。

走在凹凸不平的石街上，思起波澜，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心里嘲笑嗤骂一番单姬！

拈花湾

拈花湾在无锡的滨湖区，据说是模仿日本的奈良风格而建，小镇定位为禅意文化度假区，是一个集旅游观光、文化体验、休闲度假、会议论坛多功能的文化小镇。

我们去时在晚上，尤为喜悦的是它的灯光秀。

第一场是花开午夜音乐喷泉。这喷泉在五灯湖广场，后背景台上有“五灯会元”大字。我知道五灯会元是一部禅宗经典著作，从未涉猎，以此为背景，大约是为突出禅意而已。正在胡思乱想时，只见喷泉水幕交相辉映，红莲绽放，婀娜多姿的仙女在帐幔的迷雾中翩翩起舞。第二场是拈花塔亮塔仪式。拈花塔在阵阵梵音中由上而下逐次点亮，拈花仙子抛花瓣迅疾飞舞，而后霓虹闪烁，光芒四射，忽而光影变幻七色，只让人觉得美轮美奂。第三场半山街日广场的水幕光影秀。穿行屈曲小径，在尽头半山街日处，水中停泊小船，灯影里，时而莲花轻裂，时而锦鲤跳跃，时而百花齐放，时而月上柳梢。第四场，在微笑广场，拈花一笑动态雕塑演绎。远远可见七根高大的柱子，在明灭的灯影里矗立，音乐响起，喷泉交辉，柱子在机械动力下缓缓移动，水里慢慢涌动升起幕墙，莲花、锦鲤遨游于其上，几个画面过去，高大的柱子合为一体，成为一个蕴涵笑意的大佛，定睛看时，那份慈祥绽到脸颜，温暖惬意。而600驾无人机在它的右侧飞出，幻化出莲花、脸谱、佛影，“欢喜自在”四字也赫然在空，这视频、音乐、机械打造成的艺术模式，让人的感官触及盛宴，更因为感动，喷泉的聚散有时、佛影的喜乐平常，拈花一笑，在花开、在流年、在无声。水幕中影射出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闪现眼帘，又想起进口处，烟雾中一入禅的后生在大家拍照的呼唤中眨了下眼，慌忙中又紧闭上，他心里一定在责怪外在滚滚的尘埃——说不出的意蕴就是这座禅意小镇。

晚八点半离开时，仍有客入，工作人员说，来这么晚，有的看不了啦！同样是人为制造的景点，为什么人流如潮？有的却门如罗雀？盖地非地人非人乎！

掘政园

掘政园是苏州四大古名园，是苏州园林的代表，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它最初是唐代诗人陆龟蒙私宅，后来在明代成为“大弘寺”，真正让掘政园成为名品，是在清时的十八世纪中叶。首任园主是王献臣，他才华横溢，将自然与人文结合一体，设计思想如圆门题字“雅致”所示，注重典雅与平和的观赏体验，在他的时代，掘政园被名为“东山雪堂”。后之园主陈之遴和徐灿，他们接手掘政园后，前者以工艺美术大师之慧眼，致力于加增园林的艺术性和装饰性，为园林增添更多精美的景观元素，后者以园艺专家的巧手，对植物布置和园林管理，注入了更多的生机与绿色。吴敬是第四位园主，是一位杰出的书法家绘画家，他将自己的艺术作品融入了园林景观之中，让掘政园成为艺术和自然的完美结合。张之万和张履谦父子是五、六代园主，他们致力于保护和传承，恢复了许多破败的景观，尤其是张履谦身为复旦教授，解放后主动把园林上交国家，让园林获得不朽的身份，他因此倍受后人的尊敬。相传掘政园经过32位主人，可谓命运多舛，是那个时代的缩影。

院内亭台楼阁命名皆有出处：远香堂，香清益远，来自于周敦颐的《爱莲说》；见山亭，来自于陶渊明的《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留听亭，来自于李商隐“秋阴不散霞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旁书对联：四壁荷花三面柳，半潭秋水一房山。雪香云蔚亭，上面有文征明题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周植梅花，雪本无色，寒中有香，缘由暗香。玉壶冰堂，取自“洛阳朋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时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之大观园：开门进去，只见迎面一带叠嶂挡在前面，有说“叠翠”，有说“锦嶂”，又有说“小终南”的，宝玉说，莫不如叫“曲径通幽”，贾政一帮人抚掌大笑......曹雪芹创作大观园是否以拙政园为模特，腹有诗书者，自有己见。

拙政园集萃江南经典植物，其间的盆景为苏式园林添彩，墨松，榔榆，梅花各有特色；木瓜、紫薇、三角梅的三种盆景高大，冠愈三米，秋色里，间杂红叶，一幅饱经风霜的样子，活在一盆瘦土里却也炯炯怡然。

可惜参观游客太多，拙政园大部分封起来禁入，许是轮作，宛如农田换茬，江海休渔。

乌镇

有关水乡的描述，印象里是鲁迅、叶圣陶的笔墨，那是四十年前的课本上，《社戏》里的乌篷船、破毡帽，拥挤在河面上看戏的情景历历在目；多收了三五斗后破毡帽们的惆怅熟谙在心。亲历乌镇，乌篷船尚有，是为游客体验，毡帽似乎很难覓。

我们到时，只开放东栅，西栅在忙着世界互联网大会接待禁入。东栅街道上的石板路铺装，店面的木门结构，让人感到她古朴的历史，居户不多，只看到一家贴“喜”字的改装住房，导游口中的“年轻人都不愿住在河街上”被颠覆，有凤来栖终归是好现象。木心的旧居赫然在目，就勾住我的脚步，脱离队伍径自闯了进去。

木心着毡帽，双手揣大衣口袋，系方格围巾，扭头看着访者，他的眼睛藏在帽影里，隆准的鼻梁，宽阔的嘴唇，极富个性。照片周围是他一些诗句簇拥，像前居然用两节铁链阻隔，让人感受到他奇特的人生。曾经三次入狱，他说，文革中，死不得，活不成，怎样活？我读过一些历史和哲学，为了不负这些教养，活下去是我最远大的事情！好在狱中他能看书写作，悲催境遇酿就了他的诗文：生在任何时代/我都是痛苦的/所以不要怪时代/也不要怪我——这种洞悉世界的豁达，让他七十九岁时名誉南北。他曾是上海美专的学生，有一个杰出的弟子——陈丹青，他的《西藏组画.牧羊人》拍出1.61亿元的天价。

这一耽搁，找不到同伴，我只好瞎跑一气，巧遇乌镇的文创馆，我看到乌镇区志：乌镇是中国文化的一枚脚印，自宋至清，乌镇的石街上出过贡生160人，举人161人，进士68人。行走山水的南朝诗人谢灵运、史学家沈约、中唐诗人李绅、晚唐宰相裴休、田园诗人范成大等。嘉兴南湖那艘红船，纤绳的一头也在乌镇。1921年南湖的画舫里，一群非凡的人物在讨论变革时代的话题，船头端庄而立的少妇即是中共创始人之一李达的夫人王会悟。

文学巨匠矛盾的故居也在这里，因为修缮，不能拜谒，只好心中念祷。

嘉善西塘

西塘古镇隐匿在一片新居背后，导游引着我们闲聊喟叹：真不知道怎回事，房、车不好卖，游客少人来。说完还是忍不住呵呵笑，疑心她在说谎，她不理会质疑，只顾说，西塘，原意是胥塘，是战国时期伍子胥领头修建的，以十七言蔽之：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几番环绕，才穿行古镇其间。

首先进入西街，参观瓦当文化体验馆：战国齐国饕餮纹瓦当、唐代的莲花纹瓦当、汉代云纹格子瓦当、南宋王宫龙纹瓦当、明代人脸滴水瓦当、清代的兽面纹瓦当，都蕴含着那个时代的符号，表达对自然的祈求和自身的理解，都不同程度打上时代烙印，尤其是文字瓦当的出现，使寓意更明朗化，表明建设者的身份，如“医”的繁体，更有以姓氏作瓦当纹的。其次，参观张正根雕艺术馆：孔雀、狮子、雄鸡的造型惟妙惟肖；踏歌桃花潭、西天取经图、喜临门、盼春的根雕写意，把艺术家热爱自然倾心山水的情怀尽情展现，不过他是西塘的舶来品，相当于人才引进。第三个参观点是纽扣博物馆：古时居民草绳韧带为束，到以丝绦系结代扣，从简单到复杂，从布钮到金属，无不凝结智慧，西塘的钮扣业占据国之半壁，钮扣馆把这个浩瀚而又细小的创造展示淋漓。

值得称道的是南社西园雅集展馆：南社是近代史上的资产阶级革命文化团体，于1909年成立于苏州，发起人为柳亚子、陈去病、高旭等，受中山先生及同盟会的影响，取“操南音，不忘本”之意，反对满清王朝统治，提倡民族气节，鼓吹资产阶级革命，为辛亥革命作了重要的舆论准备。以至于后来，毛主席和其中的柳亚子先生有许多的诗词唱和，周总理更是为柳亚子题词：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西街狭窄，有扁担街之称。穿行时，为避让一排着汉服招摇的模特，我就与一拖行李箱者撞了满怀，他一把推开我，满脸怒意。相信他是原居民，也相信他遇到游人多次拥挤的不快，在我道歉之后仍怒意不灭。游客受限，诸多嗟叹；客流拥挤，又心生不快。矛盾总是在推动发展，这个拥挤要想带来交通的改善绝非易事。

西街过桥去，能看到“西塘龙蹄总店”，定睛看时，却是猪蹄，何为“龙蹄”？导游说，西塘有“送子采凤桥”，龙王送子，不就是龙蹄！嬉笑四起，我记得周庄有万三蹄，这里说龙蹄也不奇怪了，民间文化总有他足够的氛围和生命力。

从另一侧拱桥回来，一抹夕照，横亘西塘，河畔灯笼闪烁，似西塘惊喜不倦的眼睛泛彩。

晚间，西塘有风情酒吧，四面八方的年轻人聚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摇头晃脑，热闹非凡。

起点

嘉兴南湖上，有座烟雨楼，取名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清时乾隆最爱登临，据说六下江南都留恋于此，有墨宝为证的有俩：

不蓬莱岛即方壶，弱柳新荑清且都。

烟态依稀如雨态，滮湖消息递西湖。

自宜春夏秋冬景，何必渔樵耕牧图。

应放晴光补畴昔，奇遐毕献兴真殊。

野史云，乾隆看中时任知府的名画“渔樵耕牧图”，诗里暗示艳羡，次年来游，乾隆如愿得到。传说真实与否姑且不论，大美山水醉了皇上一定可信。次年乾隆留题：

未年丑岁两经行，烟雨都逢副盛名。

却讶今番出新样，自过江后总开晴。

柳丝窣地折腰舞，梅朵烘春笑口迎。

更上高楼聊极目，水村近远望分明。

中国共产党的一大也在此租船续开，一条红船拉开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中华民族站上新起点，开启新征程。

南湖红船侧畔，有一座俩主席题字的亭子，董必武题碑：革命声传画舫中，诞生共党庆工农，重来正值清明节，烟雨迷蒙访旧踪。杨尚昆欣然题匾额：访踪亭。

嘉兴人念念不忘的是“王会悟”，她是浙江桐乡人，从浙江湖州湖郡女塾英语结业后，前往上海，被黄兴夫人安排在上海女界工作，认识了李达，1920年结为伉俪，次年7月，中共一大，李达负责会议筹备，代表开会时会场遇到盘查，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当即中止会议，王会悟提出转会嘉兴，是她促成终止的一大到嘉兴南湖上开。她回忆：我在嘉兴读过书，至少那里有熟人和朋友，真正出了危险，我可以通过熟人找嘉兴的社会贤达来帮忙。她的这个举动，为嘉兴的红色铺上浓浓的一笔，开启了嘉兴旅游发展的新起点。

兰亭

兰亭于绍兴西南兰渚山麓，春秋越王勾践种兰于此，汉设驿亭故名兰亭。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农历三月初三，王羲之邀挚友四十一于此休憩，临流泛觞，饮酒赋诗，即兴写下的《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尽管有酒后涂改之笔墨，丝毫没有掩盖其太阳般的光芒，光盖所有诗篇，兰亭也成为书法圣地。千余年来，兰亭历经兴废变迁，明嘉靖二十七年由天章寺迁建，又经清代重建，当代扩建，始据今日规模。

参观得知，历史上有两个皇帝，做了《兰亭序》忠实的粉丝。一个是唐太宗李世民，千方百计得到《兰亭序》的李皇上，爱不释手，命冯承素等摹拓若干本，分发王公大臣临摹，于是乎出现了五大版本：冯承素摹本（神龙本），“黄娟本”（褚遂良摹），“定武本”（欧阳询摹），“虞世南临本”，褚遂良临本。唐太宗公元650年驾崩，《兰亭集序》真迹的命运终结，随藏于昭陵，然并不是《兰亭集序》生命的终结，是重生和开始。有传说唐高宗同样喜欢《兰亭集序》，陪葬先帝的是摹本，真迹藏于高宗和武曌的合墓乾陵。温韬是五代后梁统辖关中的节度使，是个盗墓狂，在任七年，疯挖唐陵，包括昭陵，宋舒雅《江南余载记》载：昭陵墓室“两箱皆置石榻，有金匣五，藏钟王墨迹，《兰亭》亦在其中，嗣是散落人间，不知归于何所”。盗虽不齿，也是热爱，如若不毁，岂不是获得新生。

虞世南、欧阳询皆为历经陈、隋、唐三代，并发轫于初唐的著名书法家。这两位生活在相同时代环境下的书法大家，书法境遇却迥然不同。虞世南得太宗厚爱而雄霸书坛，欧阳询则受太宗压制而抑郁终生。这便是初唐时期"抑欧扬虞”的现象。唐代是一个尚法的时代，以儒家中庸之道作为治国方略，王羲之的古法与中和书风，正是统治者所需要的文治思想，这正是唐太宗选中王羲之的核心原因。虞世南一脉相承了王羲之中和的书风，其书法意气平和而道逸内敛，自然受到唐太宗的喜爱。而欧阳询虽然也继承了王羲之书法的韵味，但主张创新，个性张扬，以险劲外露著称，这与唐太宗倡导文治、提倡中和的思想相违背。所以张怀瓘说:“虞则内含刚柔，欧则外露筋骨，君子藏器，以虞为优。"

第二个皇帝，是康熙，来到兰渚，把个《兰亭集序》，毕恭毕敬临摹于石上，又开启了《兰亭集序》传播的新时代。

我们去时，一拨学生坐曲水边，在老师的组织下，搞起了击鼓传花，于是以水当酒，背诗成诵。这波刚过，又来一拨，体验书坛盛事，这其中将来会有大家的吧。曲曲流殇尽处，水缸毛笔陈列成排，游客好字拙手，都可流拓，盛也！

牛啊牛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多年前课本里有的，在鲁迅故居再次看到，就有了亲切，近来，媒体进一步拓展成“老黄牛，拓荒牛”，意义更深一层。

鲁迅故居里，有鲁迅的“百草园：高大的皂荚树，光滑的石井栏…”有三味书屋，过去似乎不了解其中的三味：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诸子百家味如醯醢（醋、肉酱），座位上有少年鲁迅刻的大大的“早”字。我们进去时，一群孩童背着大大的书包，叽叽喳喳走在我们的前面，似乎要装点什么回去，绍兴对先贤的敬重再次彰显，这比看课本听讲座来得更直接、更震撼。社戏，祝福，乌篷船，乌毡帽都从记忆深处和现实的景象里碰过一遍。

鲁迅故居外，有一幅鲁迅手拿烟斗的巨型画像，我虔诚站立合了唯一的影，遗憾的是我成不了他烟斗里的一丝青烟。

周恩来祖局也在绍兴，相距鲁迅故居不远。作为抗日统一战线时候的军政中将副部长，周恩来回过绍兴，度过繁忙的四天三夜。他说，我是绍兴人。他以祭祖之名考察抗日前线，动员族人乡亲抗日。祖居里有许多周恩来的照片，尤其是他逝世前，叮嘱后人，平祖坟，还耕于民，邓颖超尊其嘱托，委亲戚前去，将三处祖茔就地深埋，平整垄土，绿化造林。看着看着，我们的眼睛都在导游深情的叙述里湿湿的，他是一位什么样的“牛”呢？

天这时黑暗下来，院里突然飘起细细的雨丝，为参观者淋漓着悲戚，仿佛在诠释着什么。那些少年的书包会背些什么回家呢？有牛毛吗？若干年后，那些书包一定会有深刻的记忆。

又到杭州

1980年代，单位组织到杭州旅游，苏堤春晓，花港观鱼，三潭印月，自是美不胜收。龙井问茶处，桂花香鼻，买了两袋茶；回酒店的路上，一群人拥着抢购白色奇安特皮鞋，十块钱一双，营销部要百元，妻看大家抢购，一定错不了，喜滋滋地要了两双。回家泡茶，桂香有余，茶汤变脸成赭红；皮鞋穿了两回，鞋底破了，露出纸板（黄宏宋丹丹小品《卖鞋》提炼了这个社会现象），那时工资不过百，心里懊恼后悔多回。

杭州经过G20峰会、亚运会，城市扩模，从里到外彻底变化，揽胜心旷神怡。地接导游充分考虑行走，尽可能优化路线，靠近“虎跑”，弃车而入。

依然是长松叠翠，曲径通幽，听泉水淙淙，百鸟争鸣，令信者尘念顿消。这里有弘一法师的灵魂顿悟和悲欣交集。济公出家在灵隐，虎跑有他的塔院一座，一群自潮汕的香客，正为他大理石的身姿清洗污秽，问及缘故，答曰：自缘。信也不信，再问嬉笑以对。路遇拎大多祭祀物品的一队人，又问再三，一答曰：我们回去还要出书。他手里有一叠书，索要来，想必其中有我需解的秘密，歇时翻阅，方知是一本以济公为原型的武侠小说，心里好笑几回。周恩来总理曾说，人民喜欢济公，他关心人，为不公平事打抱不平，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济公的美丽传说——这也许是最好的注释。

虎跑泉称“天下第三泉”，附近的住户，争先恐后取水，甚至排着长长的队伍，老人妇女居多，导游说他们有公园卡，进出方便。泉水看似清冽，是否有微元素超标？忍不住提醒，答曰：没有化验过。

雷峰塔是新修的，初开放时，塔前的石阶没有电梯，这会有了，轻松许多。设计者独具匠心，保留原来的塔基以便观瞻。白蛇和许仙故事的木雕、西湖全景画、名家和要人的题诗题字各占一层，五楼顶层，西湖全景一览无余，南屏晚钟耳际敲响，雷峰塔可谓集萃楼。

晚间要去宋城看演艺，龙井茶村旁小店吃晚饭，服务员自是欢喜，奉龙井以待，水壶三点头，十杯水顷刻飘香，点滴不洒。她说，我家的龙井可吃，你们喝到不必吹杯。她接着介绍茶，表演装茶：右手着洁白手套抓一把入圆筒，将满，猛顿，茶叶体积缩减，筒空一半，又抓一把覆其上，俨然冒半，再抓一撮，茶筒俨然里外各半。她停手问，如何入筒，见皆不答，她将筒盖覆上一旋再旋还旋，筒盖绷紧上弹，她扯一截透明胶缠上，极富感染口气说，这样旋，茶不破，一筒远过二两，寄到天边也不散，外面包好的千万别买，很可能有假。她续水，茶香再起，她的真心贴心让人暖心，忍不住有人掏钱，按理说产茶之地购茶回家应该罕见，可奇迹就这样发生，显然与促销员一套手上功夫有关，我也忍不住购了一盒茶饼，五小盒一百元，看罢宋城演艺回到酒店，外面只需五十元，300元二两的茶叶估计也物非所值。我又记起四十年前的购物，我被假茶坑一回，又被“托”骗一次，我在相同的地方又跌倒一回吗？踌躇间，大家丝毫不惊，也许买个欢喜就够，些许亏欠不算啥。

胡雪岩故居修复始在2001年，杭州市府将其旧居内的学校、工厂、居户一并搬迁，经过16个月夜以继日的施工，耗资六亿完工开放。它占地10.8亩，建筑面积5815平方米，陈设和用料之讲究，号称江南第一宅丝毫不逊。轿厅大门上“勉善成荣”四字是同治皇帝所提，两侧的对联：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此联展现了胡雪岩为人处世原则，在民间胡雪岩有大善人之称号。我不想探讨他命运的起起落落，他为左宗棠收复新疆准备了后勤，让左大人收复166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有了物质保证，这当是奇功一件。

回程时，我们在铜陵中餐，气温骤降，心里却暖，家乡的气味胜过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