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一队人马沿着蜿蜒山道隐蔽行进。领头的将军殷枸俯视山谷,溪潭里细小的叶片花瓣在飘浮打转,他鼻翼里嗅到淡淡的果梅酒味,也猎犬般嗅到隐者的气息。十年的追踪总算不负,纣王赶尽杀绝的计划就要完成,他黑黝黝的瘦脸露出久违的笑意,唤来侍从殷照耳语一番。
殷照脱下甲胄,着布服进了梅寨。寨主听说殷照是来收购药材的商人,且衣服上有一股药味就深信不疑,礼迎至一处依靠突兀巨石搭建的茅棚,捧出角落里一只陶罐,放岩石旁火堆里煨烤起来,片刻,陶罐里散发出酒香,寨主以杓舀至竹筒,殷照走了半天,正口渴难耐,猛喝了一口,张嘴呼吸时觉得酸倒牙床,他张大口“啊”了一腔:“甚酒?”寨主嘻嘻地笑:“山酒,山酒,山人酿也!”“以何酿?”“土谷傈僳,窖煮酵发,沥而酌之。”“予观之!”殷照夺杓在陶罐里搅,舀出几果,褐色,纺锤状。殷照呵呵一笑,“缘梅果,奇哉!”殷照曰:“闻碱石兑酒,酸味可调,胡不与?”寨主听后面色沉重,躬身致歉曰:“碱石?山民未闻。童戏野果坠而苦先生矣!”殷照不以为然曰“有香麝乎?”寨主摇头,殷照遂告辞下山。
寨主估摸殷照走远,急急击缶聚集寨民,又往柴堆里丢几节干片柴,火苗窜上来,瞬间把几个陶罐煨得热气腾腾,梅寨主往每个人的竹筒里舀酒,步履沉重,手腕颤抖,声调低徊:“殷纣鬼魂又至,吾悔酒待,奈何?”众说:“吾祖忠谏而亡,族群中原遁入亳州梅城,自梅城潜于古皖梅寨,纣魔苦死相逼,是可忍,孰不可忍!”群情激愤。梅寨主思索片刻说:“以卵击石,非良策也!年四十留,年三十即走,年二十隐忍再发。”寨主的意见很快被认同,大敌当前,只能让中年人作势逃窜,吸引追兵,年轻人躲起来伺机溜走,老人留下应对拖延。寨人拔簪往火堆的灰烬里试几下,又在盛酒的竹筒里搅,而后纷纷一饮而尽,沿山后小道各自去了。
殷照听见击缶声,从另一侧山脊又绕了回来,躲在茅棚的侧翼,茅棚里哄哄嚷嚷的声音他没有听到,寨人以簪拭酒可是看了一清二楚,他想起将军的嘱咐:梅人有种梅食梅的习俗。将军的推测和眼前如出一辙,殷照心里冷笑一声,刚才他还有点疑惑,寨人是土著山民,可银簪拭酒降解酸度的做派证实,这些山民正是从亳州逃避而来的梅姓族人。殷照没有料到,梅寨主眼似猎鹰早把他印在茅草缝隙里的贼眉眼看到,隐而不发。
梅寨主心头升起一股恢弘之气,和老人们商量完毕后,大手挥簪,劈向空中。
风势稍缓,树叶间噼里啪啦一阵响,雪籽下了,瞬间雪花就纷扬起来。殷照赶回营地的时候,地上就有了一层白布似的雪,踩上去没有声响,脚印清晰于地。
梅寨上,十来个老人在茅棚的火堆旁烤火,有的抠鼻屎、有的挖耳朵、有的在裤裆里捉虱子。将军的队伍闯进梅寨,军士呼喊:“梅氏歹人,出而受死!”众老者闻言瘫坐于地,面面相觑。寨主惊,立起曰:“吾——某姓也。”殷照一身甲胄闪出:“寨主眼恙乎?”梅寨主瞪大眼睛,认出殷照,亦瘫坐于地。这时火堆里陶罐的酒气蒸腾,异香阵阵,寨主拿起木杓舀酒入筒,正待入口,殷照掠酒在手:“簪勿拭乎?”,拔起梅寨主的银簪如法拂拭,酒依然酸冽难饮。殷照不悦:“酸何故?”梅寨主沉吟片刻,摇头作无可奈何状曰:“碱石于簪,需火炙、按乃出!”接过殷照手中银簪,按下细小开关于火堆中拂拭,稍倾,搅动水酒,先饮了一口(实际酒未入喉顺长须溢出),递于殷照,殷照浅尝,顿觉甜酸可口,乃大喜曰:“好酒!”众军士纷纷向前,拔下众老者的簪子,依法操饮。须臾,殷照和一众军士皆口鼻流血,倒毙于地。将军未饮,拔剑刺向寨主,疾呼棚外军士,众老者手持银簪、铁斧,和军士搏斗在一起。
寨主胳膊受刺一剑,哈哈大笑,赴身烈焰。他的银簪拭毒之计,虽未完全毙敌,却足以迟滞追兵。
将军怒发冲冠,吩咐按雪中脚印追索逃跑的梅姓族人,二百多人的梅寨,除去躲在石洞中的十几个青年男女,余者皆遭屠戮。
后记:据考,早期梅姓族人以梅为图腾,种梅食梅。梅国(梅方),子姓,商王之后,伯爵,国君称梅伯。纣王时,梅伯因忠谏被杀,族人遁逃。梅国始封地于今河南新郑县梅山,梅伯被害后东迁于今亳州市南的梅城(今称梅城集)。春秋初年,梅国又南迁今潜山、黄梅一带;春秋末期,吴楚争霸,梅人再度南迁至古徽州、江苏无锡等地,梅人迁到哪里,便把族名带到哪里,便称为山川地名,自此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