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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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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山楂树

遥想山楂树

在那些远去了的岁月,入冬之后,寒风乍起时,老城里就能看到小贩扛着竹杆绑扎的大草把,上面斜插着一串串红褐色糖稀浇裹均匀的山果,沿街一路叫卖。

要是在北方,这是卖冰糖葫芦,在我们滇南蒙自,不称作冰糖葫芦,叫糖山林果。山林果,实际就是山楂的云南方言俗名。在水果里面,山楂果子个头不大,长得土不拉几的,没几个人喜欢鲜食,倒是用竹签穿成串,浇上糖稀做成糖山楂后,晶莹红艳得好看,许多人心里的馋虫就被唤醒了。

这些年,山地苹果成为蒙自西北勒小有名气的特产,以果小皮红、糖心鲜脆、酸甜适口而闻名,很多打的是“山里红”牌子。实际上,很多很多年以前,在当时还十分贫困的西北勒乡,“山里红”是山楂的另外一个称呼,而山楂在当时似乎也是清苦的一种象征。

1998年暮春,我第一次走进西北勒乡。放眼眺望,我目睹了阳光覆盖下的群山,漫山遍野爬满数不清的黑色岩石。远远的还能看到,山野上七零八落地长着一些并不高大茂盛的树木,飒爽的山风一吹,稀落的绿树在阳光里摇晃,闪耀着若有若无的亮光。黄昏的时候,沿着崎岖的山间小径,散步到了山脚,发现那些散落生长在石头间的树木,很多是被称作“山里红”的山楂树。那个时候,贫瘠的西北勒乡,还没有在乱石丛生的山地上推广种植苹果树。

已是春夏之交,山楂树枝叶葱茏,枝条上的新绿叶子间,冒出一个个蕾苞。过了两天,又一次散步山野,只见东一棵西一棵的山楂树,已经开出满树的白花,淡白的花瓣簇拥着黄色的花蕊,灿烂地张开了娇羞的笑脸,吐出淡淡的清香,招引来不少的蜜蜂,“嗡嗡”地吟唱着,围绕着一簇簇花朵翩翩飞舞、起起落落。热烈的夏天很快到来,不久以后,粉白的山楂花开始凋落,树叶变得深绿,叶面仿佛涂抹了一层油亮的薄蜡,枝叶间结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山楂果,被温和的夏风吹拂得轻轻摇曳。

天地寥廓,山间的石头沉默无语,始终静伏着一动不动,白云在天空上漫步,投影到大地上的影子走得非常慢,却从未停下过脚步。和远方的好友失去联系之后,我常常在浓稠的暮色之中,盘桓于一棵棵山楂树下,感受这些貌不惊人的果树,身陷巨大的沉寂里,仍然抖擞着精神,伫立在杂乱的黑色石头丛中,只管使劲挣扎着,坚韧地不断往上生长,树上不计其数的果实,在山野的清风吹拂下,摇呀摇地一天天长大。

我不会唱歌,但心里时常萦绕着苏联老歌《山楂树》的旋律。很多个万簌俱寂的深夜,情不自禁地想念起杳无音信的朋友。于是,我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小声诵读诗人海子的《山楂树》:

今夜我不会遇见你

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

但不会遇见你。

一棵夏季最后

火红的山楂树

象一辆高大女神的自行车

象一女孩 畏惧群山

呆呆站在门口

她不会向我

跑来!

我走过黄昏

像风吹向远处的平原

我将在暮色中抱住一棵孤独的树干

山楂树! 一闪而过

       ……

孤寂的时光不停流转。我每天散步,读诗,冥想……一天比一天浓重的秋天气息,山上山下到处弥漫,山野也变得丰饶起来,一匹坡一匹坡的包谷渐渐青黄,零星点缀在其间的向日葵,结出一个个大果盘,低垂下了越来越沉重的头颅,俯看着地里石头旁的一丛丛嫣然含笑的野菊花。山楂树的黄绿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的光芒,映衬着正在慢慢变红的山楂果实。又过了一些时日,秋阳终于把山楂果子晒得红彤彤的。树上的累累红果个头并不大,却像挂满喜庆的小灯笼。禁不住伸长了手摘下一颗,放到嘴里一咬,味道有点涩酸微甜。同行的人,有的受不了这种滋味,挤眉蹙眼直咂嘴。那个时候,我还算年轻,并不在乎什么酸甜苦涩,什么都想尝试。我甚至采摘了不少山楂果带回住处,用一口电炒锅,熬了透亮的糖稀,无师自通地做成了糖山林果,酸甜可口的味道,让同伴们赞不绝口。

三十多年过去以后,如今的西北勒乡,那些年长日久的山楂树,有的早就枯老病死,有的被渴望致富的人们砍掉,换植上了苹果树,侥幸剩下的山楂树已经寥寥无几了。回想起当年咀嚼口感并不太好的山楂果,我就会莫名其妙地觉得,也许那就是青春的味道,有一点苦涩的忧伤,酸酸的难免让人惆怅,但只要忍耐着,好好地细嚼,苦涩味其实会渐渐消散,竟有了独特的酸中回甘的滋味,满口的酸酸甜甜,让人回味无穷。

现在,西北勒乡的山地上,到处栽满苹果树,给早已脱贫的村民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最后剩下的那几棵山楂树,应该已把曾经在树下流连的我彻底忘记了。然而,那些被风吹散了的往事,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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