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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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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楼阁

盆地边缘那幢孤零零的砖木楼房,建筑年代遥远得已经难以具体考证。多年以来,它一直伫立在那里,无怨无悔地承受着岁月的风风雨雨。

我第一次走近这座破破烂烂的老楼时,静如止水的心仿佛不痛不痒地挨了温柔的一击。一种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就像洒满黑色瓦顶的阳光,始终清晰而灿烂。在时间面前表现出无可奈何的颓败和沧桑的老楼,类似于江南水乡某个荒芜破败的乡村庭院,沉寂衰落得着实触目惊心,让我感觉到只有历尽了苦难的灵魂才可能觉悟到的创痛和忧伤。

后来,我告诉一位在此生活过多年的朋友说,在我明澄透澈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玻璃纸片一样透明美丽的女孩子,端庄地静坐在悬挂着艾草的窗前,南方吹来的混合着河水潺潺吟唱和稻谷淡淡芳香的清风,与她修长白净的手指一起轻轻翻动着微微发黄的书卷。不知为什么,那个美妙无比的瞬间,我仿佛真的看见了一种罗曼蒂克的古典爱情,似铅华洗净的马蹄莲清纯皎洁,或者如同世纪末的最后一朵火红玫瑰,悄然无息地在低矮的窗台上热烈地开放。

那些日暮黄昏的下午,躁动不安的风,摇晃着年久失修的木楼。晃晃悠悠的木板走廊,仿佛漂浮在河流之上的浮桥,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像一朵朵浪花拍打出的一串串流动音符。残缺不全的木栅栏,一动不动地静止凝固在那儿,断断续续地填充着一格又一格的旧时光。凝滞的事物似乎都那么沉默而长久,流动的事物却全都显得那么清脆而短暂。鞋跟叩击出的声响倏然而逝,好象不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也不是消失在最后一级木阶梯,而是被无始无终的时间和无时不在的寂静所吞噬。

窗外不远的地方,尤加利树的一片一片修长叶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被风吹撩得起伏不定,像一群在不安分中成长的热血少年,渴望着脉脉目光的温情抚慰。除了古埙一般吹响的箫箫风声,破旧门窗迸溅出的格格声响,犹如一位饱经人间风霜的老者,独坐于尘世间发出苍凉透彻的自言自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浮尘微粒,木板散发出来的陈旧气息和艾草缕缕不绝的药香,悄悄茁壮了难以言说的寂寞。无所不在寂寞,并不能阻止时间的步履,周而复始地追随细长的指针不紧不慢地绕圈跳动,反反复复诉说那些生死不变的约定。

我看见那个中了魔法的孩子,端着一杯早已泡得泛白了的绿茶,静坐在文火般金黄灿烂的夕阳中,闻着若有若无的茶香,神情专注地用耳聆听用心感受。我想起了那位名叫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法国绅士,在一座老楼的一间窗帘低垂的房间里说过:“唯一那扇通向目标的门,人们找了一百年也没找到,我却在不经意中碰上了,于是它就自动开启……”

我想象得出爱情是怎样一种无法看见的火焰,在满怀希望的心灵深处熊熊燃烧,用清心明目的茶水根本无法浇灭。我问自己,要是没有了语言,或者所有的语言都已成为多余,那么,我们能不能从一只冒着袅袅淡香的茶杯里,或者从一个静如秋水的眼神中,看出命中注定的一切,看出充满渴望的生命所希望拥有的永恒?

在流年似水的黑白时光深处,没有哪一个人能够预言,这座风尘仆仆的老木楼还能无言地站立多久。然而,我敢说,滚滚红尘中却有一种真挚的情感,愈是深爱愈是珍贵,往往愈是不敢轻易说出口,我知道这种不能随便言表的真爱能够坚持多久——即便沧桑的木楼最终颓圮成一片荒凉死寂的废墟,那个幸运中了爱情魔力的孩子,依然会执着地坐在长出青草野花的瓦砾堆上,守望着自己温暖的心灵家园,安详地等待许多许多年以后,任凭自己倔强坚硬的头颅,与自己用心珍爱的人儿的飘逸秀发,一起被时间的流水无情地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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