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冬日,一大早浓雾弥漫,不便到户外散步,就趁着空闲,整理摆放在厨房角落的菜箩。小箩筐里存菜已少,一只不大的编织袋里,几个土头土脸的洋芋,仍然静静地在幽暗中睡眠。我们这地方,习惯把土豆叫做洋芋。洋芋浑圆朴实的憨厚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一到清冷的冬天,洋芋便是清贫家庭亦菜亦粮的救急食物,成了时感饥饿的孩子们能够饱腹的保证。
那时候,家里的洋芋吃法,主要是或煮或炒,煮了吃就是把一个一个的洋芋连皮一起煮熟,剥了皮蘸盐巴吃,要是能蘸辣椒面、花椒粉拌酱油,那洋芋吃得就好像上了一个档次;如果是炒着吃,那得先把洋芋皮削去,然后切成细丝或薄片,猛火炒熟了下饭吃,炒洋芋油放多一点,味道就会更好一些,但那时谁舍得多放油呢?为了省油,只好放一些酸菜或糟辣子跟洋芋一起炒,这样也很是提味,能让我们吃得额头微微冒汗。不过,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野外的火烧洋芋。
到了冬天,一片一片的洋芋地,被主人家细细挖刨一遍后,已经犹如被鬼子扫荡过一样,地里一片狼藉,浮土成堆,残叶遍地。我们这些怕饿不怕冷的小屁孩,三两结伴地出现了,就像寻宝似的在土堆里扒来扒去,仔细翻开凌乱的枯芉败叶,为的是找到遗落在地里洋芋。费尽力气,只要发现漏掉在地里的洋芋,哪怕个头长得又丑又小,我们也会高兴得又喊又跳。忙活了大半天,最终好不容易只是找到三五个长得并不好的洋芋,我们同样兴奋得嗷嗷大叫。
小伙伴分头行动,很快在地上拢起了一堆干枯的杂草、落叶、树枝,掏出从家里偷着带出来的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燃,火焰马上在风中“哗哗”欢唱,赶紧将刨捡到的洋芋丢到火堆里。明火很快燃尽,埋在暗红灰烬里的洋芋,不时扑哧扑哧绽冒出热气。焦急地等一会儿,迫不及待地刨开仍然发烫的草木灰,几个冒着香气的焦黑洋芋露了出来。
我们从小就懂得,吃火烧洋芋,要一颠二吹三拍四剥皮,也就是要把火烧土豆捧在手上,在左右手掌之间颠来倒去,为的是不烫着手,也快些散热;同时嘴凑上去,不停地朝火烧洋芋一口一口吹气,使劲吹去表皮的热气和草木灰;等洋芋不烫手了,就用手轻轻拍打,把黏在表皮上的泥土、灰烬拍掉;最后细心剥去火烧洋芋的表皮,透出诱人的淡黄,一口咬下去,喷香的热气立马弥散开来,洋芋又软又糯,香中回甜。热乎乎的火烧洋芋落肚后,我们瘦小的身体感到了难得的暖饱。
几十年以后,回想起小时候野外烧洋芋吃的情景,心里面感到既酸楚又温暖,儿时缺衣少时的清苦让人难忘,苦中作乐想方设法觅食的往事也记忆犹新,火烧洋芋的热香味道似乎又在弥漫,我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