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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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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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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河水弯弯

大地上有许多干涸的河流,它们只剩下躯干,而没有了血液;它们只留下形貌,让我们追念昨天,想象当年的滔滔不息。时光的尘埃淹没了另一些古河道,使我们连枯干的躯体也不得相见。我们无从考据,也无以感怀。只有在午夜,在寂然无声的一个人的时刻,尚可以倾听古河之声——隐隐的,若有若无的鸣响,流入心的深处。

———张炜 《古河之声》

初读张炜先生的《古河之声》,便被其开篇的这段文字深深震撼,忽觉油生一种触不可及的深邃,字里行间流淌的隐意与隐藏在过往岁月的情感共鸣,恰似一种激荡在内心的空灵,敲开了一段血液里的尘封:那条河,那座桥,我的村庄。


我不知道那条河在村边躺了多少年,但是我清楚,它已足够让我找到那段被河水冲刷的岁月,和那些留在岁月里的风和雨,人和事儿……

唯愿,多年后河堤上的杨柳枝丫,依旧挂着当年的月亮,照亮我回家的路。

苗河水弯弯

故如酒,久弥香

提及故乡,思绪便如苗河曾经翻腾的水流,漂浮的树枝和漩涡,辗转着我留在故乡的记忆,曲曲弯弯,走走停停,又不绝于脑海。

离开已十几年余,却始终不敢忘却,我始终记得,河岸上春风吹过脸颊的温柔,和蛙声蝉鸣的夏夜,不知这河滩,是否还记得我曾走过的脚步。时间就在延绵的脚印里伸向远方,拉开了我和这片土地的距离,也拉长了我的影子。如果风有记忆,它应该记得我甩的啪啪作响的牛皮鞭声,如果那片白杨有记忆,它应该记得被老黄牛撕裂树皮的痛楚,如果那片河滩有记忆,它就应该记得夕阳下,我和老牛回家的影子。

家乡,苗河,别来无恙

我的家乡,是鲁中地区一个临河而生的小村庄,坐落在巍巍泰山的西麓,隶属历史文化名城泰安。全村“张”为大姓,全村河堤缠绕成“圩”,村民便居于河的怀抱之中,故曰:张家圩子村。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是一个生在土里,长在牛背上的地方,辘轳、牛耙、村头的石磨,还有老牛耕田拉车的农忙景象,是我对这个村庄最初的印象,与别处的村庄无异。只有村边的那条苗河,自东向西的流淌,给这个村庄带来了一点别样。多年过去,那条河就像刻在了我心上一样,虽然已许多的时日未曾仔细的打量,却从未改变它在在我心中的模样。

花有盛艳之美,酒有醇香之美,而苗河的美,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读懂,她的淳朴、她的丰裕、她的长情,只有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的人才能明白。就如这四季轮回,春生、夏闹、秋落、冬寂,只是这河换了妆容,却从不缺失与村庄的陪伴。

我们从苗河的桥上离开村子,又从这桥上回到村子。

河在,桥在,村庄在,人生尚有归途。

在我看来,苗河就是这片土地的血脉,流淌着祖祖辈辈的希望。

春生,情切,一片土地的复苏

冰是春的使者,每年的初春,惊蛰过后,仲春时节开始。

陌上杨柳方竞春,塘中鲫鲥早成荫,春风吹开了河面上的冰,吹起的涟漪和着水底的鱼儿,成了春的笑容,也吹开了村里人的心扉。河堤上,被风雪覆盖了一个冬天的土地酥软起来,谁家田里的麦苗也渐渐直起了腰杆,整个村庄便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每当这个时节,村里的孩子们,犹如被囚禁了一冬天的鸟儿,竞相走出家门。初春的田野乍暖还寒,阵阵寒风拂过麦苗,尚未生出新绿的白杨树安静的立在河堤上,偶有几只麻雀盘旋在田野的上空,划破宁静了整个冬天的天空。现在想来,如果那时能漫步田埂,或放飞一只纸鸢,想必也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情。

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也是梦开始的地方,那个时候,我经常做着各种各样的梦,童年的梦天真、简单,就像那片蓝蓝的天空。

农村娃梦想也是很接地气,那时, 我一直想着家里也能养一头黄牛,可以让我骑在牛背上,跟小伙伴一样去河堤上放牛。这个梦我做了好多年,直到后来,父亲跟其他两家村里人合养了一头牛,每家养四个月,每当到了我家养着的时候,我都是欢喜至极,忙前忙后的给牛铡草喂水,抓起牛槽的草给它打牛虻,抱着牛的脑袋,它就用舌头舔我的脸,有时甚至半夜起来,都要跑去牛棚看一眼,且每次老黄牛多能睁开眼看看我,所以,那时我就以为老黄牛是不睡觉的。

农忙的时候,老黄牛是我家主要的劳动力,耕地、拉车、上坡下坑无所不能,农闲的时候,黄牛就成了我的玩伴。中午吃过午饭,我就牵着老牛去河堤放牛,平时温顺的老牛有时也很倔犟,一个干干瘦瘦的我使劲儿拉着老牛,老牛纹丝不动的画面也着实滑稽。我就从路边的草丛里抓一把野草,一路把老牛骗到河边,找一个水美草丰的地方,让老牛悠闲自在的吃草。

而我便跑到水流边,与同样来放牛的小伙伴们捕鱼抓虾,那时候河里的还算是丰裕,小鱼、小虾、小蝌蚪在水草里游来游去,我们扒开一片水草,徒手挖出一道道的小河道,连着一个水坑,几个小伙伴跑到水里赶鱼赶虾,鱼虾顺着水流游进了坑里,一个晌午我们能捉几十条小鱼小虾。等到太阳即将西落,老牛也吃饱了,我们就把鱼虾全部放回到河里,牵上各自家的老牛,顺着河堤踩着夕阳余辉回家,我的童年,就是一幅“牧童晚归”的美卷。

后来,父亲母亲从另两个邻居手里买下了黄牛,从那以后它就彻底属于我了。

那头黄牛,陪伴我度过了好多河堤上的快乐时光,我甚至想过它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有一年,我们姊妹又开始交学费了,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父亲母亲便商量着,要卖掉老黄牛。我至今记得,贩子从我家牛棚里牵它走的时候,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声声的哀嚎,我躲在大门口不敢吱声,大黄牛经过门口的时候,眼睛望着我,我好像看到老黄牛的眼睛里有泪水。母亲一抹眼回了屋里不再出来,直到父亲手里拿着一沓钱回来。我清楚的记得父亲的眼圈是红的,他进屋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没有亏待过它。虽然那时的我还年少,但我能感知到,父亲说的“它”,就是大黄牛,我能读懂,在我们的心里,大黄牛早已是我们家的一员。

只是,那些年的贫穷,我们躲不过。

至今,我还是会偶尔想起……

夏闹,童真,跳跃的时光音符

芒种,天气开始热起来,在我的感觉里就正式进入了夏天。

夏天的苗河,是独属于我们这群孩子的。下河游泳,是被父母亲三令五申禁止的事情,可对于我们来讲,下河的诱惑仿佛永远大于扫帚疙瘩打在屁股上的疼痛。小伙伴们只要有一个能逃出家门,总能把其他小伙伴从他们爸妈那里骗出来,只要出了家门,一匹匹小野马撒了欢的往河边跑。到了河边,衣裤都不脱“扑通扑通”的跳进河里,踩水、狗刨,洋相百出,任凭追来的爸妈在岸边喊破了嗓子,就是装着没听见。

有时母亲也会去河边洗衣服,洗好的衣物要晾晒在河边的小树上,那时候我个头太矮够不着小树,也帮不上忙。索性母亲就放我去河边玩儿,跟放牛的时候一样,把抓到的鱼虾最后再放进河里,有时候也会一无所获,但却是我去河边时必玩的项目。或许,跟母亲一起才是我那时最大的快乐吧。

现在想来,应该是90年代中期,河床上都没有一座桥,在水中散落的几个石头,就是村民出村的路。夏天雨大的时候,甚至都出不了村,只是那时的我们不懂世事,读不懂大人们无法出村的焦虑,反而觉得河里水大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交通工具也很是落后,村里人家基本上都是靠地排车、小土车运送农作物,尤其是农忙的时候,堆成山似的麦子玉米着实让人犯难,所以,就会有几家邻居互相帮衬。那几年还在交公粮,家家户户都要拉着粮食送到镇上粮所,平缓的路上还可以,等到了过河、上坡的时候,一两个壮劳力都不行,套上牛车过河又不方便,很是麻烦。后来,村里集资修起了一座桥,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无比浩大的工程,修通那天全村的人都过去看。只可惜,后来的一场大水结束了桥的使命。被冲毁的那天,全村的人又都去看,我只记得河水已经冲上了河堤,河水滚滚的景象我至今难忘。

在围观的村民当中,我还听到了一个关于苗河的传说。据传,很久以前,苗河发过一次很大的洪水,洪水淹没了梯田村庄,人们都聚集到了这河堤上。村民当中有两个亲兄弟,平日里因为田地和赡养父母的问题,争的不可开交,可这次大水冲进村里的时候,兄弟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跑到父母家里,把父母一起带到了河堤上。在河堤躲避洪水的时候,远远看到水里面有长着像黄牛牛角一样的东西,岸上的人便以为那是一头黄牛。那时候,在村里人的眼睛里,黄牛比黄金都金贵。老二二话没说,一个水猛扎进河里,游向了那头“黄牛”。等老二真正抓住那“牛角”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什么黄牛,是一直从未见过的水怪,顿时慌了神。绝望之时,他冲着岸上的哥哥大喊:“大哥,这不是黄牛,是个水怪,我回不去了。照顾好咱爹咱娘……”。岸上的哥哥听到,顿时嚎啕大哭,拼了命的要跳进河里救弟弟,被邻居们拉住了。就在大家毫无办法的时候,却发现水里的水怪驮着弟弟向岸边游来,忽然喷起一个巨大的水柱,把老二冲到了岸上,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毫发无损。岸上的人见此状况,纷纷下跪拜谢,说这是河神的神兽,被老二临死之前的孝心感动了,就把老二送回岸上,好好孝敬父母,也保河岸村民的平安。从此以后,兄弟二人冰释前嫌,堂前尽孝,陌上互助,一家人其乐融融,成为方圆百里百姓效仿的对象。

这个传说让苗河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传说自然无法考证,但这方水土,却也孕育出了这里善良淳朴的民风,让如我一样已走出村子的人,时时想起。

雨季的时候,正是结了(知了)繁衍的时候,河堤上的杨树林就又多了一份馈赠:结了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知了猴。每次下过雨之后,就是结了龟破土出来的时候,村里人吃过晚饭之后,带上手电筒和瓶瓶罐罐,就向河堤出发了。抓结了龟十分靠运气,但也是一个技术活,很考验一个人的眼力,同样一片河堤,别人能抓几百个,而我,每次都是了了几个,然后悻悻无趣的回家,但是每天又都乐此不疲。

秋落,风起,飘摇在记忆深处的炊烟。

秋分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节气,暑退秋澄气转凉,日光夜色两均长,过后便近乎深秋,天气转凉,多时雨水纷纷。

日子到了初秋,也不能将河的热情一下赶走。春夏生出的花草,在这个时节又滋生出了另外一番味道,少了春夏的娇艳,多了秋冬的坚韧。蒲公英、苍耳子、马尾草……,有花的无花的,有果的无果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夹杂着簇拥着,翠绿里泛着新黄,迎着河岸的片片芦苇,在徐徐的秋风里翩然起舞,在这个季节里,这是苗河特有的妆容,也是独属于我们的故乡影像。

秋天对于农民,就意味着收获,而苗河边上尽是肥沃的土地。在苗河的上游有一个地方叫龙皮湾,一片水草更为丰美的地方,也是我常来放牛的地方。河边就是我家的田地,初秋季节,里面种着玉米、花生、大豆,葱葱郁郁的青纱帐一望无际。

在田地的东边是一个长满了杂草高坡,母亲架起的篱笆上爬满了豆角,篱笆下的杂草里面夹杂着金银花、野菊花、薄荷,还有一株株的小酸枣,一颗颗玛瑙一样的挂在稚嫩的枝丫上,父亲在农活忙停之后总是会摘一些给我,酸酸甜甜可口无比。我自己是不敢去摘的,因为我总是会发现杂草里有蛇蜕下的皮,还有一个个黑黑的洞口,总是让人不寒而栗。但是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这个地方叫龙皮湾,后来慢慢的想明白了,中国十二生肖当中,蛇又称小龙,而龙又是华夏民族的图腾,恰巧这个地方又比较适合蛇在此繁衍蜕变,所以被成为龙皮湾吧,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确切的解释,就暂且这么认为吧。

深秋之后,整个村子都开始萧瑟下来,河堤的杨树林里落满了厚厚的杨树叶,那时候候村里做饭大都还是土灶,杨树叶是一种很好的柴火。孩子们便被父母安排了一项重要的事情:拾杨叶。粪篓子、编织袋都派上了新的用场,配上一个竹耙子,就成了拾杨叶的标准装备,依旧是那帮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杀向河边的杨树林,搂的搂,装的装,还有的爬到树上打那些摇摇欲坠的叶子,直到大家的工具里都装满了,大家才满意而归。几趟下来,每家的门前就都有了一座杨树叶柴火垛。

8、9岁那年秋天,父母忙着田里的活计,无暇顾及我,我便与小伙伴们在齐膝的河水里玩的傍晚,直到在河边洗衣的大娘们都回家,村里的路上也没有几个人了,我们还乐不思蜀。那时已至深秋,河水已经见凉,我们还在河水里“扎猛子”。父母晚上回到家不见我的踪影,就着急了起来,发动了大爷大娘、堂哥堂嫂,还有几个邻居满村里找我。最后是堂嫂把我从河里拉上来带回了家。到家之后满屋子的人都在等我,父亲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胖揍,邻居们拉都拉不开。后来邻居们都走了,父亲余怒未消,又找了一个粗木棍,插在烟筒孔里(在当时,农村人为了冬天取暖,一般都会在屋里做一个土灶,为了排烟,会在土灶上安装一个90°角弯曲的烟筒,同时,在墙上挖一个孔,把烟筒延伸出来)。用绳子给我来了个五花大绑,把我吊在木棍上,操起扫帚疙瘩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直到他打累了,我哭哑了才把我放下来。胳膊和腿上被绳子勒出的深深的红印,让我在以后的好多年里都特别记恨他。直到他离我而去,我细数与他的过往的时候,依稀的想起,他的眼睛里也泛着泪花,心里便再也恨不起来,反之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痛。

后来,我偶有站在河堤上望着家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家家都冒起了炊烟,又想起父亲,想起与他顺着河堤回家,奔向母亲灶台炊烟的日子,想起他当教书匠时,骑车走过苗河的样子,想起他拉着满车的麦子,艰难涉水的背影,顿时觉得这炊烟冷了好多……

若有如果,我会在苗河的桥上,等他回家。

冬寂,乡音,未泯的故土情深。

冬天,对于农家人来讲,是最幸福的季节,经历了春夏的劳作,秋天的收获,冬天就显得闲暇。待杨树叶落,芦苇草枯,早到的雪花纷纷扬扬,整个苗河在麦田的映衬下,安静庄重,又有些许的落寞。村民们农具入库,粮食归仓,剩下的,就是享受自己辛勤一年的果实了。

村口的墙根下,几个年长的老大爷在抽着旱烟晒太阳,青壮年们聚在一起打牌喝茶,女人们三五一起,坐在大门口拉家常,张家长李家短。而孩子们肯定也是闲不住的。冬天的河床肯定是结了厚厚的冰,”打滑嚓”(滑冰)自然就成了村里孩子必干的事儿,寻一片冰面广阔的水域,先扔几块大石头试试冰面结实不结实,砸出几个白点的冰面是比较结实的,若是冰面出现裂纹,是绝不敢上去玩的。等选好了位置,大家一忽而上,有的是踩着一块木板,有的直接穿着母亲衲的泡沫底棉鞋,在岸上疾跑几步,到了冰面上急停,摇摇晃晃的滑出去几米远的距离,摔个屁股生疼也顾不上,一个个傻乎乎的哈哈大笑。

若是赶上干旱的年月,河里的水就很浅,结成的冰也很薄,也就免不了踩破冰层,弄湿鞋裤的糗态,湿了鞋裤肯定是不敢回家的,就在河岸生起一对火烤衣服,一不小心把衣服烧出个大洞,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家,一顿胖揍是肯定少不了的。

冬日的时候,白天村里的街道上尚有行人顽童,贴近傍晚,便被父母亲揪回家吃饭了。女孩子们尚且听话,而男孩子们就不行了,麦秸垛、河堤上、树林里,都是男孩们的乐园。那时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最爱玩的就是捉迷藏,在麦秸垛里掏个大洞出来,躲在里面再封上口,保准没有人能找到。只是有时候睡着了,急的爸妈满村子找,却始终找不到,只有等到自己醒了爬出来回家。

捉迷藏外,冬日里最爱玩的就是捉麻雀了,虽早读过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教授“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的方法却总是不奏效,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如鲁迅先生聪明的原因吧,鸟儿都不爱。但是,我们总能找到新的玩法,自然,就离不开苗河了啊。

依旧是那片河堤,依旧是那片杨树林。

先有个大胆的小伙伴,爬到树上掏鸟窝,抓一只还不会飞的麻雀。大家前呼后拥的跑到河堤上,找一片平坦的沙地,像鲁迅先生那样用短棒支起粪筐,下面撒些玉米粒,然后把抓着的小麻雀栓到短棒上,造成一只麻雀在吃玉米粒的假象,再系上长绳远远的看着。那时候的冬天麻雀很多,待有进去啄食的,以拉绳子便罩住了。直接掀开粪筐是捉不住麻雀的,就用事前准备好的布袋从下面切进去,掀一点筐塞一点布袋,直到整个筐都塞到布袋里,麻雀便被捉住了。多抓几只后,就是要烤麻雀吃了,烤过好多次,却一次也没吃成过,要么麻雀飞了,要么点不着火,总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烤麻雀的味道,实为童年的一个遗憾。

冬天,年至此尽。

近年在外,为生活忙于奔波,鲜有时间回去故乡了,偶有的一两次也是匆匆。

其实村子近几年发展还是不错,土坯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有的都已经住进了楼房,泥泞的土路都变成了水泥路,就连街边都有了小花园。

只是,不知是回去的时节不对,还是心境真的变了,或是近乡情更切,走过苗河时,看着不远处的村口,不禁多次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故乡》: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啊!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也许,这条河陪伴了我太久,给了我太多,让我实在难以承受熟悉变陌生的痛楚。

现在的苗河之于我,更像是一个驿站,就如那时随父亲母亲上田回来,在河边歇歇脚,休息片刻一样,只是那时,我们卸下劳作的疲惫,休息的是疲惫的身体。而现在,我们卸下的是生活的伪装,在外奔波久了,用关于河的记忆,给疲惫的内心,以片刻的宁静。

这,就是关于我,关于苗河的记忆。

河水弯弯,乡情如故。

吾心安处即故乡。

风再起,水悠悠,情未了

在外时间越久,越是感觉家乡的四季,只剩下了冬季。只有冬季,我才会回到了家乡,才会看到那条河。

十几年,我看过了更多的山川河流,激荡、平缓、险峻,都敌不过那条陪伴我整个童年的苗河。十几年,我未曾仔细看过他的模样,此时的我也似乎已经无法读懂这条河,只有一片片的芦苇似曾相识,却又不敢上前握手寒暄,只能远远的眺望。

带着妻儿来到河边,看着他们奔跑在长长河堤上,踩着厚厚的树叶欢呼雀跃,我远远的望着,那一刻,如在梦里,我站在长满白杨的河堤上,残破的桥墩歪歪斜斜,脚下的河水奔涌而过,而内心却荡不起半点涟漪。那些人,那些事儿,如剪影般行走在河堤上,白杨树的叶子生了又落,人影忽然从伟岸变成弯弓,咿呀的小儿却长成如山的脊梁,我如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欣赏着这剪影,远处,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童缓缓走来,传来柳枝拍打在黄牛身上的声响……

梦醒了,却是满目的荒芜,杂草重生的河床上,我已找不到记忆里留存的影子,我试图在梦里的河床上多停留一刻,却发现每一秒,都是被撕裂的痛楚,时光不再,梦又如何。

只是,每次想起家的时候,总是想起村边的那条苗河。它静静的躺在那里,跨越了属于它的年代,也越过了祖辈们的人生,柔软的沙子里,河水潺潺,一辈一辈的苗河人生生不息。

我无法得知它在过去的日子里,苗河经历了什么,更不知未来它能否还会存在千年百年。但,它始终犹如我留在故乡的灵魂,让时光无力退却心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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