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城事

光有七色，叶有千种，月有圆缺，人有离合。佛生万物，必有其正反两面，一正一反，方是世间真滴。留在这座城市，是因为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黑白，冰冷和温暖。也越来越感觉到，世界本身就矛盾的存在着，如盘古开天般的黑白混淆。

人总是习惯性的放大世界的黑，宁肯在黑色里无病呻吟，也不愿去浸染世界的白。但是内心却都明白，最想要的还是白，只是，当白来的太容易，就显得廉价，不值得去珍惜。而世界的黑，则成了人道德的避难所，在肆意妄为之后，依旧厚颜无耻的心安理得。

在黑与白之间，是迷失的人性。

<一>

八月，港城烟台开始进入雨季，一场场雨水接踵而至，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灰尘，每场雨后的城市都显得温润鲜亮，但被俗事缠绕的内心却始终欢愉不起来，竟时不时开始埋怨起这天气来，可能是情绪无处安放的缘故吧。

一个雨后的中午，天空居然有了微弱的阳光，走出林立的高楼，我独自独上了公交车，在最熟悉的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刚下过雨，路上一滩滩的积水里，飘着几片被雨水打落的叶子。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一股污水，透过窗户飞到车里，洒的我满身满脸都是，这让本身心情不是很好的我有些恼怒。

满车的人都在埋怨、愤怒之余，在座位的另一边，一位年轻的妈妈则异常的安静。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动弹不得。她带着两个正在酣睡孩子，男孩刚过周岁的样子，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睡的正香，女孩也就三四岁，半跪在地上，趴在妈妈撑起的腿上，可能是为不让小女孩滑落，妈妈只能用一只脚尖支撑在地上，就这么吃力的支撑着。旁边放着两个行李箱，还有一个鼓鼓的编织袋，编织袋没有封口，里面是一些带壳的花生核桃，那位妈妈的头发有些凌乱，不太考究的衣服上，还有一些泥点子，一副刚下火车风尘仆仆的样子。两个孩子的重量就这么压在妈妈的身上，时间久了实在撑不住，想要换一下肩膀，旁边一位好心的大妈就帮忙把男孩接过来抱着，那个年轻的妈妈轻轻推起了小女孩，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纸，擦了擦男孩的鼻涕，又把孩子抱过来，半依在车窗旁边。

旁边不停有人让座给小女孩，或者想要帮她抱一抱孩子，不知道是出于不好意思还是警惕，这个年轻的妈妈都委婉的谢绝，一路上就这么抱着、支撑着两个孩子。

恰巧，她们跟我在同一个站点下车，这时候小女孩也醒了，我和一位大哥把她的行李箱拿下了车，她连声道谢，好在他们住的地方离的公交站不远，一个奶奶模样的人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过来接他们了，就各自回家了。

路边的树下，年轻妈妈抱着年幼的儿子，身边是齐膝的女儿和一堆行李，加上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奶奶，让我忽然想起我的母亲，田埂旁，油灯下，为生活辛苦劳作的身影，心中竟有些酸楚起来。

孩子是每一位妈妈一生的重量，小时候抱着，重量在身上，长大了又牵挂着，重量在心里。哪一位妈妈不是为了孩子，一辈子负重前行，而又有多少孩子能懂得妈妈的艰辛呢。

<二>

早些时间，在我家楼前的小花园里，每天中午十点左右的时候，总有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出来散步，女人下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上身始终是一件红色的毛衣，加一件破旧的男士夹克，下身盖着一个毯子，听小区的人说，女人的下半身瘫痪失禁的，裤子都只能提到膝盖，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男人也有五十多岁，头发胡子好久不搭理，都粘连在一起，腿脚还不好，早前在工地上做工摔得。男人经常穿着一身破旧的牛仔装，裤子上还破了几大洞，露着里面红色的秋裤，一瘸一拐的推着轮椅，夫妇两人在小区里转悠，有时会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上午，很少跟小区里的人坐在一起，但是每当有小孩子靠近的时候，夫妇两人都会逗一下孩子。这时候，看孩子的大人都会迅速的抱着孩子走开。

听母亲说，她带着孙子在小区里玩的时候，碰见过几次，老两口吃着馒头喝矿泉水，馒头还是小区的保安给的。有段时间我在家看儿子，带着儿子在小区门口的广场上玩儿，广场上有一个馄饨摊，正好碰见老两口在馄饨摊上吃饭，男人还喝了一瓶啤酒。混沌摊的老板正在跟老两口的儿子打电话，说这个月的饭钱该结了，可能是为了让老两口也能听见，老板手机放的外音，我依稀的听见，老板对老两口的儿子说：兄弟，你给的卡上的钱，就只够这个月的饭钱了，全取出来的话他们俩就一点钱没有了。老两口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先取了吧，管不了那么多了，饿不死就行啊。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向老两口看去，老两口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馄饨摊的老板也是“哼”的冷笑一声。

后来的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这对老夫妻。一次跟邻居喝茶的时候，得知那个男的去世了，一天两人又出来遛弯，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男的忽然就摔倒了，120还没到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从那以后，也就没再见过那个女的。

老两口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南方，结了婚之后就没有回来，儿子不成器也不孝顺，同在一个城市，一个月也不过来探望老两口一次，身体不便加上没人照顾，老两口的身体状况也是越来越差，直到悲剧的发生。

老两口的结局，着实让人感到惋惜，我希望那个女的是被儿女们接走了，在老人的有生之年，膝下尽一点孝道，少一点良心的拷问，待考妣百年之后，给自己一个问心无愧的人生。

人各一世，半分天命半分人为，而黑白不分则是人生最大的悲剧。皇天后土润生万物，而人为主宰，因此，生而为人，反哺之心必不敢丢掉。

年轻妈妈的爱，与老两口凄惨的结局，黑白分明却极度讽刺，刺伤着这个现实，刺伤着每一个心存良知的人。百善孝为先，一善则百兴，如果要求尽善尽美，其实是给人生的一个枷锁。因此，人生可以不完美，但要坚守道德的底线，经受住良心的考量。

曾经以为人生很长，其实人生很短，最棒的是不后悔，最难的是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