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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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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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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那年普查杂草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对于小草“说”的话,过去的几十年,我信了。可今天,我仿佛如梦初醒,原来我们的祖先早已认识,而且还有一生专门从事杂草研究的科学家。不是无人知道,而是认识“你”的人没有出现。“你”的伙伴确实遍及天涯海角。据专家说,四川海拔2500米以下的地方基本上都有“过河藤”存在。“过河藤”在外来入侵植物名单中叫喜旱莲子草,也叫“水花生”,干的地方要长,湿的地方也要长,水里长得更快,肥地上要长,瘦地上也要长,向阳的地方要长,阴暗的地方也要长,不晓得有好多人见之恨之。很早以前丹棱县是没有这个物种的,据现健在且当过干部的老人讲,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县上组织部分领导干部到省外考察,发现这个到处都能生长的过河藤,晒干粉碎后可以作猪饲料,于是才引了回来,作为发展生猪的青饲料栽培的。

杂草有多厉害?省农科院的老师举了一个例子。广泛生长于小麦、油菜田的禾本科杂草——棒头草(俗称:麦麦草)。有一年在除草试验中,用了禾本科类的除草剂根本不见效,开始还怀疑是买到假除草剂了,后来补打一次,仍然不见效。他们怀疑可能是杂草对除草剂产生了抗性。于是专门把杂草送到国家权威机构检测。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棒头草的抗性倍数已经达到1990倍!理论上讲大于10倍都属于高抗了。如果再想用相同的除草剂除掉这个棒头草就只有加大药量,加大成本,否则就只有换药。长期施用某一种或作用机理相同的一类除草剂,杂草就容易产生抗性,而研制新的除草剂则太难!是啊,杂草也是有生命的生物,就好比人一样,要致你于死地,总得要反抗一下吧?慢慢地求生的本能就显现出来了。且越来越强,所以到后来,你要喷施同类除草剂,说不定对杂草还有解渴的作用呢!

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农村部,在全国选择20个县作为外来入境生物普查试点,四川2个,丹棱县有幸被列入其中。目的是为了下一步更好地贯彻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查清农田杂草、病虫、水生动物的发生动态、分布情况,以及在普查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解决的办法,为下一步即将推开的四川及全国普查工作提供一定借鉴,为保障国家生物安全、生态安全,作出农业科技人员应有的贡献。

在这次普查试点工作中,我被分配到由省农科院周老师带队的入侵植物普查组。周老师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农业科学家,四川境内的农田杂草有600多种,绝大多数他都认识。局部地方外来入侵物种占了绝对优势,本地原“驻民”还不如入侵者多。入侵性很强的稗子也在这次普查之列。小的时候在农村老家做农活,老一辈人还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混在水稻中间的稗子是聋子,当年“罗英”秀才叫它生在冬天,免得与水稻争光、争肥、争水,而且影响稻米收成,稗子没听清楚,就说“咹,生在中间”。结果稗子不仅继续长在稻田中,而且还要专门长在田中间,长在每一窝稻禾的中间,让种田的农民很难择尽田中的稗子。我们喊的“丝茅草”入侵性也很强,在这次普查名录上叫“白茅”。我们在海拔1000多米的张场镇岐山村与雅安市名山县交界的、人迹活相对较少的山上,现在水泥路连通的地方左右两边寻查,就没有发现“白茅”。最让周老师感到意外的是,在这个地方尚未发现“过河藤”,“看来,这个地方还有原生态的感觉”周老师十分高兴。我对这里没有“白茅”是持怀疑态度,因为这里与我老家一样,都是夹关组岩石发育而成的土壤,我的老家房前屋后,河边上,大山上“白茅”多的是。我认认真真在路的两边寻找,从交界处返回丹棱界,步行500多米,左右两边跨度10多米,耕地内找,树林中找,最终还是没有发现“白茅”的存在。“植物种子的传播方式有风传播,水传播、人和动物传播……”周老师一边普查,一边给我们普及生物知识。虽然入侵性强,但少了中间媒介,它也是不可能传播的。

清明时节,人们爱去野外采集薅薅草,经过加工与小麦面粉一起做成薅薅粑,可这儿要提醒大家的是外表很相似的另一种薅薅草,叫匙叶鼠麴是有毒的,但往往又混在可以吃的普通小菊之中,希望大家在采集的时候,一定注意区分。一是看花,如果是黄色的花,是可以吃的,如果是黄褐色至灰色的花,是有毒的,则不能吃,如果尚未开花就看叶的形状,叶片与茎杆连接的一头偏细,另一头呈半卵圆形,类似于一把汤匙,则有毒不能吃,如果叶片大小基本一致,呈柳叶状则无毒可以吃。“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原来这小草中的学问还大着呢!如果不是跟着老师学认草,恐怕明年再去采集薅薅草,做薅薅粑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把有毒的草也采起来一起吃了,想想多危险啊!

我们每到一个乡镇,首先要查与外县交界的地方,主要看人为传播,而且步行距离不得少于500米,再看作物种类、生境类型,车站、物流场所、农贸市场,甚至公园、广场等。对于老师的要求,我开始根本不敢想象,真正到了才晓得,哪怕就是在全是水泥地面甚至黑化了的地方,只要有一丝缝隙,就可以看见杂草,而且十有八九都是外来杂草,因为外来杂草具有很强的逃逸性、极强的适应性和超强的繁殖能力,几乎各种恶劣的环境,它都能生存,且无病无虫。如果不是人为干预,在任何一个市场,至少可以看到3种以上的外来入侵杂草。比如我们这儿普查的就有钻叶紫菀、苏门白酒草、鬼针草、野茼蒿、土荆芥等。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就连我们单位水泥院坝内仅有拇指大的缝隙,居然长出两米多高的苏门白酒草,就像一根钢筋一样矗立在那里。在白塔公园的丹棱河边,拇指粗的苏门白酒草足足长了3.2米高,那个独立,那个婷婷玉立,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至少今年已有几次大风大雨了吧,苏门白酒草,为何还不倒?

选好一块大于一亩以上的普查样地之后,有专人围绕边缘转一圈,测量面积,由专家确定布线方式。这个布线是有讲究的,有直线法,就是拉直一条线,每隔固定距离定一个点,一共查10个点。在这个点的范围内,查一个平方米的杂草入侵种类、株数,如果该农田杂草种类太多,一条直线没有查完,还要布设线路二、线路三;还有“V”字、“Z”字型布线法,根据地形、杂草分布,每一个地方的布线方法要灵活掌握。有人拉线,有人识草,有人记录,有人采集整理植物标本,还有人拍工作照,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简单重复、看似很枯燥,在这些杂草专家们眼中却十分有意义,累了的时候,他们也自有娱乐的方法。“三个鬼、两根茅、一扇门……”我在旁边听到周老师这一说,顿时就感觉好玩。“三个鬼,两根毛,还一扇门?未必还有光头鬼,连一根毛都没有?三个鬼同时出门的话,还有点挤呢!”我边说边大笑起来。“没事,鬼可飘出去!”在一边记录的博士美女也被我的笑声吸引,还幽默地补充了一句。原来,这是周老师调节大家心情的一种方法,在一平方米内发现了三株鬼针草,两株白茅和一株苏门白酒草。这些暗语只有他们自己才懂。“专业的事情必须要由专业的人来做。”周老师十分认真地说。

硕士、博士、研究员,他们个个是专家,却从没有专家的架子,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每到一处,在与村民的交谈中,很随和,很谦逊,只要有村民提问,他们都是有问必答,而且百问不厌,为当地村民有效控制杂草危害,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夏季的伏天,连续战斗5天,早上6.30分出门,晚上8点过才收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给牛一样。”单位一同事,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我突然联想到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天干与地支结合组成一个甲子,地支有十二个字,分别有十二个对应的动物,生于甲子年则属鼠,生于乙丑年则属牛,以此类推。“我们都是属‘牛’的,太累了!”我大声说道,一问随行的普查人员中果然有三位先生属牛。这时,博士美女说,杂草中也有十二生肖。一听此话,我突然来了兴趣,非要缠着她为我写下杂草中的十二生肖。马上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笔和本子,让美女博士依次写下十二生肖杂草的名字。鼠麴、牛筋草、虎耳草、莬丝子、龙葵、蛇床、马唐、羊蹄、赖石猴、鸡矢藤、狗尾草、猪殃殃。5天,天天大太阳,我身穿短袖衫,三天下来,强烈的紫外线,将裸露的下手臂晒得黝黑,而上手臂仍然白嫩,界线十分明显,整个面部、颈部全部变成黝黑色,晚上火辣辣的疼痛。我在一家人的微信群里摄视频,还开玩笑说:当个农业科学家不容易啊!女儿看见后,十分心疼,马上叫我戴上她的冰袖套,说是可以防晒。说实在的,以前我从不戴这些,可这次实在受不了室外三十多度的强烈高温,次日我戴上了草帽,戴上了冰手套,十分冰凉。我从内心深处感叹:有个女儿真好!

工作中,为了赶时间,街上包子店的第一笼包子,成了大家的早餐,中午许多时候都是超过1点之后,有一天是足足午后两点才吃上午餐,从来就没有在6点钟吃过晚餐,有一天晚上8.30分才吃上晚餐。对于普通的农民来说,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出发的时候,太阳还在睡觉呢!日落的时候,我们还在地里清点杂草。有一天晚上,我们其中的一位队员刚回家就往沙发上一趟,一觉醒来都是半夜三点过了,然后才重新洗浴,更衣入睡。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下来,共查清了入侵我县境内农田,列入普查名录的植物种类有58种之多,而且分布区域、数量、危害程度都基本掌握清楚,并首次发现了最新入侵的粉绿狐尾藻。专家提醒:粉绿狐尾藻虽然数量少,有一定的净化水质和美化环境的功能,但要引起高度重视。这个水生杂草繁殖速度惊人,大大超过水葫芦、过河藤,有可能造成当地水生动植物濒危,希望采取措施加强管控,避免造成更大的危害。

随着人员流动、物流加速,便捷的交通更能让外来物种入侵,我们一定要认真学习《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绝不擅自引进未经风险评估的外来物种,也不能擅自释放或丢弃未经批准的外来物种。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维护生境安全,维护我们的生态安全,做到人、动物、植物和谐共生,构建立体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注:“罗英”秀才是当地传说中的一位圣人,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动物、植物都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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