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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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天，就是顾太太生日，夫妻俩准备食材整整忙了一天。雪儿下班晚了，顾太太见女儿臂捥小包两手空空，气急了。
”忘啦？提拉米苏！“
“ 没有啊！“
”你去大西超市啦？“
”我到糕点柜台一个一个挨着看，还问了售货员。售货员说从来没做过提拉米苏。"
“哈，你爸前年在这家超市买了呀，你没吃？”
“那我就不知道啦，人家这么说啊！”
“是吗？哎——”
“妈！你不是不爱吃提拉米苏吗？”
“你爸不爱吃。”
”我爱吃，你不爱吃！颠倒是非，胡搅蛮缠！“
“哈！妈吔，您……超巨变，厉害！“
”跟你爸学的，嗯！“
”天哪，这家里还有真理吗“爸爸耸肩。
”谁家有真理，你去谁家呀！“妈瞅着爸。
”妈，您长能耐了，我要好好跟您学。“女儿朝妈竖大拇指。
顾太太忽然皱起眉头：“等等！雪儿，你真去大西超市问啦？没有提拉米苏？”
顾先生也纳闷：”太奇怪了！“
雪儿刚迈进卫生间，又退了出来，大声朝着爸妈喊：
“哎！怀疑我呀？不相信去问哪，我下班回来绕到大西超市，又那么远走回来……你们这么说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啊？”
顾太太”腾“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先生赶紧拉了太太一把，太太气呼呼坐下……
夜深人静，顾太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生气，非常生气！
女儿显然撒谎，前几天她和先生在“大西超市”柜台内看见了提拉米苏，而且问了售货员，售货员也确认无疑，怎么会没货？怎么会没做过这种蛋糕？
她非常伤心。女儿一直温文尔雅乖巧极了，怎么会变得这么绝情寡义，竟然撒谎！
每天清晨天不亮起床，和先生一起精心准备早点还有满满一大饭盒女儿的工作餐。
女儿上班走了，她和先生拖着超大拉杆箱出发，步行30分钟去多伦多大学附近的“中国城”，水果蔬菜比较便宜，除了牛奶、香蕉、红提和国内价格差不多，别的都贵，而且几乎所有的商品都纳税，百分之十三；有时走半个小时去“大统华”，广东人开的超市，三文鱼鲈鱼和各种肉食便宜；回城路过，他和先生叫它“大西超市”，西人办的，规模大，东西多，价格高，不过常有打折商品，特别是面包糕点，临近保质期，一律半价，而且没税，非常合理；偶尔也逛逛公寓附近的“小西超市”,女儿爱吃烤鸡和美国嘎啦苹果……
一句话，只要女儿想要的，她眼睛眨都不眨，不管多贵，统统拿下！
女儿每周至少两次和同学朋友饭店聚会，从不过问爸妈想吃什么。
那年，爸妈参加女儿毕业典礼，女儿在北约克香港粥店买了几个菜，其中一盘干炒牛荷，经济实惠，口味极佳。爸妈几次提出想吃，女儿经常路过，一直不买。
呵呵，别了，“司徒雷登”；别了，两代人之间的情分！
又是难熬的不眠之夜。
顾先生照例凌晨四点起床，蹑手蹑脚摸索到客厅，悄悄打开电脑，看点什么，写点什么。
三个小时之后，又轻轻蹭回卧室，搡搡太太，该起床了，准备早餐。
太太翻了个身，又睡了……
先生知道太太闹情绪了，他不再言语，赶紧走进厨房，热牛奶，烤面包，煎鸡蛋，随手把前一晚上备好的午间餐和香蕉水果紧紧塞进女儿的小提包里。
七点三十分，女儿醒了，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女儿问：“我妈呢？”
顾先生没说话，一只手伸在嘴边，五根长长的手指极有规律地轮流转了两转。
女儿撇撇嘴……
吃完饭，背上小包，照常上班。
女儿前脚刚走,太太卧房出来。
太太：“快吃饭，吃完去‘大西’！”
先生：”真是奇了怪了，女儿不会说谎呀，从来不会。看她昨天急的那样。“
太太：”这几年出国留学长本事啦，她这是以讹诈讹。“
先生：”以什么诈什么？“
太太：”用假的掩盖假的，不是吗？虚张声势，小样儿！“
先生：”嗯，有道理。“
先生和太太一早来到大西超市。
诺大超市，没几个顾客。
他俩推了一辆购物车，径直走到糕点柜台，面对一排排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裸露蛋糕，眼花缭乱难以最终决断。还是太
太心细，她早有准备，掏出手机让售货员看，手机上有事先下载好的提拉米苏图片和英文名称单词。
售货员是个年轻的黑人女孩，她微笑着点点头，很快从柜台里端出一盒蛋糕。
顾太太看着黑人女孩，用手指指蛋糕，又指指手机上的提拉米苏。
那女孩连连点头认可。
顾先生也是精细过人，他看见蛋糕包装盒上的保质日期到明天截止。于是，也学着太太的样子用手指指生产日期和保质日期一行数字。
那女孩又笑了，麻利地拉开抽屉，从一张硬纸片上扯下一个红色圆形商标，啪一声贴在蛋糕外面大大的透明盒子上……
顾先生和太太十分满意，蛋糕明天到期，今天半价。这么大一盒提拉米苏，7刀（加币），折成人民币，才30几元，太值了！而更让顾太太开心的是，母女之间的这场”刺刀见红“较量必将大获全胜！
顾太太一边往家走，一边不停嘟囔：
”死丫头，你再嘴硬，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先生见太太咄咄逼人的摸样，心中倒有几分不忍：”哎哎，我提醒你啊，注意方式方法，别吵个没完没了，小心邻居又投诉！”
太太瞪先生一眼：”啊哦，你心疼啦！忘了她怎么对你啦，一直冷战好几年哪！“
太太一番话，恰似漫天雪雾浸透了顾先生全身，他禁不住先是手脚痉挛随后嘴角不停地颤抖。而太太只顾自我发泄，丝毫不曾留意先生突发性肢体和面貌的恐怖姿态和痛苦表情。
多伦多初冬的寒风异常强劲，仿佛吹得透你的头顶和肺腑。天空一片昏黑，零零星星的雪花恣意飘洒，整个世界混沌迷茫。
一瞬间，路上的车灯和马路两旁的街灯全都亮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飞舞，街面白了，楼宇白了，花草树木白了，就连苍宇也似乎白了许多。
顾先生使劲拖着拉杆箱大步前行，身上竟然没有了一丝寒意，一种强烈的换位意识油然而生，他不得不又一次心疼和怜爱起了自己的唯一亲生女儿，他在想女儿对这些事究竟怎么想。
他想啊想，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起台湾某位著名作家说过的著名语段：
女儿……儿子……呸呸呸！瞧这记性，全忘了。事实是，这位作家的确“溺爱”出了一个在美国获得总统将的女儿。哈，了得！
顾先生暗笑自己，暗笑自己怎么会一直把教女儿和教学生等同对待，怎么会对待女儿那般苛刻？一味追求完美，容不得点点滴滴缺点和不足？
呵呵，顾先生心中忽然涌出这位台湾作家另一句名言：
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
顾先生又突发灵感拓展了这位作家的名言：
爱女儿如同爱情人，爱她的优点，也爱她的缺点。
试试吗？试试就试试！
顾先生不停地自我暗示和频频鼓起勇气。
女儿下班一进家，就应该看见满满的一桌子美味佳肴，闻到了满满的一屋子酒肉喷香。
顾太太埋头搞汤，女儿闪进她的卧房。
顾先生急的满手抓头皮，他才最头疼母女俩的每一场冷战。
顾先生看看太太，看看女儿，站在女儿房间门口，笑着说：
“你妈妈还一个蛋汤没好，马上吃饭！”
先生略微停顿一下，竭力压低声音接着说：“我和你妈买了，提拉米苏！”
女儿头也没回：“是吗？在哪儿？“
先生柔情似水般：”大西超市呀，还是半价，你可能没……“
女儿啪啪啪一阵乱枪：”嗨，提拉米苏有什么好吃的呀，太甜！“
先生接茬回话：”是啊，雪儿下回给妈妈买更好吃的蛋糕！“
女儿没吭声，从包里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纸袋子，快步走到妈妈跟前，平静漠然的说了句：“妈，一条长毛围巾，给您的生日礼物！”
顾太太一下子呆愣住了，言不由衷竟然突发语塞……
先生接过纸袋，塞给太太：“挺沉呀，纯毛的！”
女儿抖开围巾给妈妈为在脖颈上，推倒穿衣镜前，一家人端详……
圣诞节前，顾先生生日。
先生不想买蛋糕，太甜！
女儿在爸爸生日前，要跟朋友去Costco Wholesale ，这里是多伦多文明北美的超级便宜的仓储式大超市。顺便买些爸妈回国带的物品。
顾先生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女儿打手机叫妈妈下楼搬东西。妈妈推了一大车东西随后，女儿双手托着大大一盒蛋糕在前，从大门口乘电梯，浩浩汤汤一直向上……
妈妈掏钥匙开门，女儿端着蛋糕进门。门开处，
一道白光照亮小屋，顾先生赶忙有围裙净手，高高兴兴双手接过女儿手中的蛋糕。
先生：”这么大！什么蛋糕？“
女儿：“爸，这才是最纯正最有品味的——提拉米苏！
（作者 张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