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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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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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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里远的母亲

七十里远的母亲

从鹤城坐车到会峪沟向北约一个多小时,在会峪桥下车,左拐沿窨沟盘旋而上约三十分钟,松橡混交林怀抱着三间土房,门前一合石磨,场边桃树上,黄鹂鸣叫不停的就是母亲的家。低矮的三间土房,面朝蓝天下的辽阔秋色。这是一处普通山坳,是神赐予我最神圣的去处。太阳每天准时照耀。牵牛花和蝴蝶常来常往。

就是这个小小山坳,我在八十里之外想她了,就自然想到了那从天而来的一抹阳光。以及上苍施与土房的一腔温暖、一身幸福。

阳光从房山豁照到母亲睡的土炕上,母亲就侧弯着右胳膊坐起来,背靠山墙,期待静谧中的浅谈和沉寂。有人把门轻轻推开,是外甥女。她今天要为她的外婆,一位半身不遂缠身的74岁老人送饭。外甥女叫一声外婆。就把一小碗饭米粥,稳稳地递在母亲手上,看着母亲把稀饭一口一口吃完。吃馒头的时候,外甥女把馒头掰成小疙瘩,跪在母亲面前,把馍喂在母亲嘴里。临走时,母亲叮咛说,我娃过沟时小心,别栽跤。外甥女回答一声,外婆,你别担心,我都十岁了。

木门轻轻合上。母亲轻轻闭合眼睛,阳光走至母亲一头白发上,母亲仿佛一尊清俭神安的菩萨。万籁俱寂中,孤独享用来自神灵给她的一份宁静,三份安祥。

房前五十米的沟对面一块高台上,是妹妹新砌的五间砖房,宽敞,明亮。专门为母亲装修的小房里,沙发,茶几,电视、新床齐全,但母亲却愿意一直就住在她那土房中。那里冬暖夏凉,那里溪涧花香。

母亲和父亲分开已有二十多年,二十几年的漫长牵挂,无论生活如何起伏,作为儿子,我都会在每一个节日去看望她,亲近她,安慰她。无法忘却的血缘,尽不够的孝。每一次去,一脸泪,回,一脸泪。大人的事儿女无法干预,但既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你身上都有父母的血液在悄然流淌。悔恨和自责无济于事,只有默默为在世母亲做一些事情,尽一些孝顺,责无旁贷。

妹妹电话里说,“妈说,让你带一包月饼,叫她尝尝。”

和那许多次一样,我站在门前场院上,先擦去眼泪,尽量做出高兴把门轻轻推开。连衣睡着的母亲就搦了一下在被子外那只左胳膊。我叫一声;“妈,是我。建刚,你儿子。”母亲就挣扎着往起坐,她很吃力,我就急忙上到炕上,右手搂着她,让她坐起来。

“我娃来了......”说着,母亲呜呜哭起来。

“妈,你儿子来了,你要高兴。”我说:“你一哭,我就要流眼泪。”

“妈,你先靠着墙,让我把鞋脱了,好抱你?”我努力地往后轻轻把她一拖,母亲便稳稳地靠在三墙上。我说:“妈,你看,是不是你儿子?”母亲摸着我的脸,说:“是我娃,是我娃。”

我给母亲擦去眼泪,坐在炕上,把母亲搂在怀里。母亲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又是笑,又是泪。我给她擦着,擦着,也就泪水满面。但我尽量服从妹妹的安排,要把今天的气氛搞得高兴一些。

我说:“妈,今天我就陪你到最后一趟班车再走。等会儿咱就吃月饼,吃水果?”母亲说:“我就是想你......就那么一说。你妹子就给你说了。你拿了一大包东西,又要花钱......”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一会儿,抬起她那只左胳膊,伸出粗糙的手,在我的脸上抚摸着,抚摸着。“我娃不哭,妈也不哭?”

我说:“妈让我看你胳膊?”

我拾起母亲的右胳膊,抓着它,就像拾起一根木棍。我从手掌开始慢慢地往肩膀处捋,母亲说感觉不到,我说再捋一次,她就两眼泪水给我笑:“我娃的劲大,可妈就是感觉不到啊。”我说:“妈,你感觉不到,我就多捋一会儿?”

这一次我把母亲的右胳膊,用一只手拽住,另一只手从肩膀往手掌处捋。前面一次,后面一次地轮番捋着,捋着。

“我娃劲大,可妈感觉不到啊!”

我说:“妈,我再来一次?”

母亲说:“你掐我?要不,你拿针,攮一下?”

我说:“那我就掐你?”母亲点点头。我用力掐了一下。母亲说:“我试不着。”

我用牙签,在母亲的手背上扎一下。母亲说:“还是试不着呀?”如此十几分钟的按摩,捋搓、压、掐、扎,母亲全无反应。

我说:“妈,这一次我回去,给你再抓10服中药,咱中西医一起来?”

母亲说:“每一回来,你都给我用热水敷,亲手捋,可我都感觉不到。这胳膊恐怕是残废了......”说着,她就流眼泪。我说:“妈,你要有信心,我和妹妹一定把你的胳膊治好。就像从前一样,你给妹妹晒药,看门,他俩养貂,养飞鼠。”

母亲越发哭起来:“看着你妹妹妹夫在忙,我还要花钱。我就想早早死了算啦......”就这一句话,她哭,我哭,土房里哭声迭起。妹妹一把把门推开,说:“我就想着是你娘儿俩,哭吧,你儿子来了,好好哭一场,省得走了,今日要我打电话,明日要我捎信。”

妹夫进来了。他把小饭桌放在我和母亲面前,把葡萄,苹果和香蕉以及我带来的月饼打开,给我倒了一杯甜酒递到手中。妹妹替母亲擦干眼泪,把头发梳了扎住。在一个小碗里给母亲放了月饼,和葡萄和香蕉。

“妈,这是你儿子给你买的,你尝尝?”

妹夫说:“妈。我哥来了,别哭了,咱应该高兴。”

两个外甥女也来了,母亲说:“给我娃葡萄,给我娃月饼?”

外甥女从妹子手里接过水果和月饼,叫声外婆在见,舅舅在见,便出门玩耍。屋子里,妹子把母亲的右胳膊搂在怀里,搓着,揉着。我和妹夫在一旁喝酒说话。提前来到的中秋节,在母亲居住的大山中,携带着一股股中秋之香,在母亲居住的土房中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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