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秋千记

打秋千记（散文）

董建刚

要打秋千了……一夜传遍整个张家村。

地点和去年一样，秋千搭建在村北头和村南头两个大场上。搭建秋千的负责人是民兵连长，帮手是一些年轻小伙。队长很严格，队员们也服从指挥。两座秋千就按时搭建完成。搭建起来的秋千，高大，粗壮，俨然一个武士站在大场上。

支书和村长各带一帮人，亲自检查秋千安全。张支书坐上秋千踏板，试蹬了几个来回。

X形的秋千架，扎在一米深的四个土坑中，架顶上架着一根橡木横梁，铁吊环套在其上，两根十余米长麻绳吊下来，将一米宽踏板捆扎成一个整体。

从秋千横梁到地面十余米高，踏板距地二尺五，任何一个打秋千者，要由地面上的人给其助跑，才能让其达到最高处。从而形成跌宕之势。等秋千来回跌宕时，两边“打秋千”的人一边唱词铿锵，一边将木棍打在秋千麻绳上。以求来年好福好运气，叫做“打秋千。”

最后一个试蹬秋千的人是民兵连长刘水善。只见他笑着抓住千绳，一个助跑，噌一下跃上蹬板，另一只脚在秋千回落时趁机跟上。

他微微弯腰，双手抓紧麻绳，先圪蹴着蹬，继而站着蹬。在助推秋千人的用力推送下，双膝带动全身仰登，再趁秋千回落时借机平蹬。秋千停稳时，村长陈军民问起安全，水善高声说道，报告村长，秋千完全符合安全要求，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张支书说，水善，支部信任你们民兵连，安全就你了。

清明头一天，麦场上彩旗飘动，人来人往。喇叭播放着欢快的歌曲和秦腔唱段。换了新一些衣服的男女，带着家人和亲戚来麦场观看“打秋千”。有的妇女和姑娘，插上柏树枝和桃花，给清明打秋千增添喜气和欢乐。

主席台上，支书讲完话，锣鼓抡响，鞭炮、烟花腾空齐放。各小队的“打秋千”人由队长领着来到秋千架下，交给民兵连上册登记。

谁先谁后，怎样系安全带，怎样站怎样坐，手抓在麻绳哪里安全，脚踩踏板哪里松泛，水善依照村长要求，指引民兵仔细查看。

见是媳妇彩霞，水善说，你怎么先打！彩霞看一眼主席台，说，我先打咋拉？我也是代表呀。水善说，你先打，会有人说我走后门？这时陈村长喊到，水善，你在犹豫啥？

水善对媳妇彩霞说，让你后面的人先打？彩霞看了水善一眼，说，可以……

水善的话被看热闹的人听到了。几位妇女说，水善，就你能成，彩霞妹子年年先进！又是党员……平时干活带头，打秋千为啥不能让她先打？

有人喊，让彩霞先打！

有人喊，我们不急，让老先进先打！

陈村长走过来，对村民挥挥手，转身对水善说，水善，你的意思我们都看见了。我们提议，就让彩霞打第一千吧？你知道，咱村的第一千，也不是好打的呀？掌声下雨般响起来。

陈村长哈哈一笑，说，你是不是嫌弃打秋千人的鬼话，那只是走过场，烘托气氛而已。你可别在意啊？

彩霞说，军民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年年都是我先打，今年这吉祥和运气，就让其他人先打先得吧？

陈村长又是嘿嘿一乐，说，……哪也成，叔听你的。

掌声中，有人分别登上秋千踏板，一场热热闹闹的清明节“打秋千”就此展开。秋千两边那些“打秋千”的人，哈哈笑着举起木棍打在飞过来的秋千麻绳上。

回到家，水善父亲把一碗热饭递给狗绳，说，她有些不乐意，我做了浆水手擀面，你趁热送去吧？

水善笑着给媳妇端到面前，彩霞接过碗说，今天的事，你做得对……

水善说，你是咱村先进党员，我又是刚复原回来的民兵连长。我想，不管啥时候，咱要对得起支部和村民对咱的信任啊……彩霞笑出一对酒窝，说，这想法，我看行？

洗刷完，彩霞和水善向父亲请教打秋千的安全。见俩娃没有什么矛盾，水善父亲便把打秋千的安全对儿子儿媳做了解答。

“打秋千”在清明艳阳下继续。张支书去负责北头五个队的打秋千，南头五个组由陈军民村长负责。锣鼓再次敲响，鞭炮再次点燃时，秋千高耸的麦场上人来人往，喜气洋洋，过年一般。

秋千升起落下，陈村长看到秋千横梁的横幅上写着：“清明节打秋千现场”字样，忽然挥手喊道，停止，立刻给我停止？

全场人转过头，陈村长走出主席台，在人群中把水善父亲拉住高声喊道，因我太高兴，竟然忘了安全检查，直接让水善宣布开始。现在我做主，打秋千暂停……我们请咱村老一辈秋千人，也是咱村老支书，给咱讲一下打秋千的安全事宜，再打如何？

有人立即喊话支持。好啊，陈村长，安全第一，我们支持你。

安全是必须的，军民，大伙同意等候？

喊叫声中水善父亲接过话筒，把打秋千的安全问题，向所有在场人做了演示和指导——

打秋千的根本点是，要保证打秋千人的全程安全。每天活动前，要检查秋千所有木椽连接处的铆钉和铁丝捆扎的紧固程度。要爬上秋千架亲自检查，一点不许马虎。第二点是，四个秋千窝坑的牢固程度，这是关键的关键。检查时要用手压，用脚踏，用肩膀靠一靠。第三点是，要让秋千周围的人，最少离秋千三到四米远。每个打秋千人的安全锁扣要锁紧。要不怕麻烦，要仔细再仔细。第四点是，村医疗站要做好随时抢救准备。随时拉得出用得上。第五点是，打秋千唱的歌，不针对任何人……

陈村长一脸兴奋，说道，老支书的讲话，对我们今年清明节“打秋千”活动，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现在咱们就按老支书说的，对秋千再做一次全面检查，怎么样？

有人应声喊道，军民哥，应该的。我算一个！

有人喊，陈村长，越仔细越好。安全马虎不得！

水善面对陈村长，喊到，民兵安保组，跟我来！只见人群里走出五个小伙，在水善带领下，对秋千桩窝坑，架椽连接处，秋千横梁交叉处，铁丝捆扎处逐一检查。

张支书从村北头活动现场赶来，正好参与安全检查。重新开始的打秋千活动，在锣鼓声中继续进行。

踏板上是一位中年妇女。等水善把绑在打千人身上的保险绳锁紧锁牢，秋千便由四个小伙推向高处，等到最高处时，四人忽然松手，那秋千趁势朝低处飞落。

两边“打秋千”人高声喊道，打秋千了——就把木棍打在飞来的秋千麻绳上。边打边喊：这一棍，打你不孝顺，这一棍，打你睡懒觉，这一棍，打你不灵性，这一棍，打你赌博不顾家。这一棍，给你龙年好运气……秋千在木棍有力“拨打”速度越来越快，胆小的人在秋千上高声求饶，胆大的在上面高声笑喊，我的儿，用劲打，等老子下来，有你好看？话刚说罢，那木棍又打在麻绳上。小伙啊呀一声，金虎哥，你们还真打呀？

叫金虎的人笑出一排金牙，喊道，打的就是你这龟孙子……阵阵笑声中。金虎对一个妇女笑着说，桃花，你来打？

小伙喊道，桃花姐，你结婚的箱子，是我从焦山背下来的啊？桃花一棍打在麻绳上。笑道，益民兄弟，谁让你碰到我当“打秋千”人？便接唱道，这一棍，打你水性杨花，打你偷鸡摸狗……

村民都清楚“打秋千”，唱词所指的不一定是针对谁与谁。但大家心里似乎都明白，歌词所唱指向是谁。随着“打秋千”歌词再一次唱响，有人在人群中悄然转身默然离开……

有那么一天，村中传言，谁家媳妇和儿子自打过秋千后，对父母孝顺了，也不赌博了等等，让人听了，心里佩服支部和村委会清明节“打秋千”的良苦用心。

那木棍打过来，拨过去。直至秋千被送至最高处。也立刻跌到最低处。秋千上的人咬紧牙关，满脸热汗，但哈哈打声依然自由，放肆，不时引起大家拍手称快。

打吧，龙年好运是我赵家的——

打吧，风调雨顺是咱张家村的——

打吧，为了今年好运气，我受得了，哈哈，来打吧——

喊叫声中，从主席台走过来一伙村干部，说笑着接过木棍，过来一敲，过去一棍，敲打在乎乎生风的秋千麻绳上。秋千上的人高声喊道，打吧，我豁出去了，今年好运是我光棍俊强的了……就这样，张家村清明节“打秋千”气氛被推向最高潮。

清明节过后，全村的春季生产活动照常进行。那一块块见天涨满田间地头的葱绿麦禾，海浪一般起伏跌宕。随后的生产活动，让支部一班人惊喜的是，十个小队的生产出勤率和干活热情，竟比平时提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