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凤沟(散文)
董建刚
远距离遥望峰峦佑护着的凤沟,呈现“V”字形。沿着溪流身边小路,向沟里走,越往沟脑走,那“对号”就越朝两边山脊分开或者逐渐朝远处迷蒙的山脊延伸。
要从沟底到峰顶原始森林,密密匝匝的松橡林和齐腰深的黄麦菅草丛,仿佛神手在抚摸着山岭。各种青苍色,深灰色和混交林的赭红色及窨洼地的林中那一抹鹅黄色,残雪色,參差辉映,簇拥蠕动。
有锦鸡在山上林中鸣叫,有黄鹂和喜鹊争当初春诗词朗诵者。有起早的挖药人身背药布袋,,出没在晨光照拂着的混交林,他扬起的小铁锄,以及滚下山坡的石子声,在寂静的沟畔,听起来,很清朗,也很空旷。
石砭路忽儿左行忽而右拐。松橡林、关公庙镇定自落。水流忽左忽右,细涓汇入的途中,这里一拐,那里一弯,便有一汪碧波摇曳的小清澈,悠悠荡荡,白云借此镜梳妆,麻雀飞来抢拍肖像。
枝梢丛外一座石拱桥,平铺着腰脊搭在沟两边。看它那年龄,一定是一把筋骨把风雨驮过,把艰辛和犁铧驮过,也把进沟出沟找矿人的呼唤拾在手中。桥下,青板石列石,站在清流中,每隔一米站定一个迎水接浪的中流砥柱,聚精会神等候旗帜和队伍。
旗帜在前,队伍踩着斜照的晨曦继续前行。有人开始说笑,有人举起手机准备直播,有人站在水潭边上,看那银灰色小鱼,缓缓游玩,打闹。
歇息时,坐在青石上摘帽敞怀,让汗气顺风飘走。摘几掬土红色野枣,捧一掬山泉嚼着继续前行。硷畔下一块麦地上躺着一处坍塌的土瓦房。房前的麦地里,斜躺着一扇石碾和一合石磨。刹那间,父亲推磨,母亲箩面,蜜蜂在桃花做梦的童年,闪现在一些人眼前。
走近一处老屋,目光穿过门缝,寻遍房内蛛网和瘫塌的土炕、锅灶、神龛……寻遍曾经的旮里旯角,寻着,寻着就有内疚和忏悔,顺着火辣辣的耳旁流淌。房后一片修竹簇拥着几塚坟莹。站在一张墓碑前,读出年月日,读出那一天的硝烟和炮火。更多的人过来,指点,评论,再一起注目一会儿,然后向着解放这块土地的英烈,鞠上一躬。再用沙土把坟茔上的残缺和鼠洞夯实,拾几块石板将裸露的树根轻轻遮挡。然后注视这一处人走坍塌的几处老屋,以及那再无语言的树木、门楼、土炕、石碾、神龛和锅灶……
时近中午,阳光从峰顶返回这边山谷。渗气沿着斜坡袅然上升。黄绸般的阳光与微风一起联手,向着满山遍野抚摸一腔暖情。溪水婵媛,鹌鹑,彩雉,趁着温度在草丛加快做爱。喜鹊和斑鸠站在树杈复习对白。松橡树向输变电塔挥动臂膀示意问好。再次仰望不远处的密林,巉峰,藤蔓和巉岩上的庙宇,以及挖药人扬铁镢的铿锵声,林中人家那红瓦白墙飘荡出的蓝色烟篆,一应被阳光加热。
缓步进入关公庙,看那红脸关公持刀炯目远望,让人感到一阵威风和忠勇。关公、刘备、张飞桃园三结义在眼前不时走动。关羽千里走单骑的车马声,由远而近……点燃一炷香,望着彩色壁画和关公那一双眼神,大家静穆着走出小庙。
在二郎神庙旁,丛碗口粗的黑洞丢一块石头,二三分钟才能隐约听到一阵叮当回响。再丢一块石子进去,传出的声音还是在二三分钟以后。看来,守庙人说的,空山此洞直达通天河,还真有些感觉。
看着墙壁上的孙悟空和二郎神及哮天犬的厮杀塑像,大家评点从孙悟空一心护送唐僧说起。说笑中,有人将关公的忠勇和孙悟空的忠诚做了对比和争论。气氛的热烈,议论的认真,不时惹得说笑声一片,又于笑谈中沿路散落。
终于登上五峰顶,面朝无尽辽阔,感觉人生忽起忽落。极目远眺,依然能看到以前那个糊里糊涂的自己和人生。有人用峰顶一览众山小来评说当今的人和事。有人看着涌动的云海仙境,嫣然成为一名诗词作家。有人站在金光中举起手机,对准自己抓拍一刹那的英武豪情。此后发在头条和抖音上,似乎重新换了一个人。说笑中,大家沐浴初春无限风光,留下登攀五峰金顶的郊游美照。
认真休息之后,按时间,下山返回。
途中尽管腿疼,汗水依然,但大家依然激情充盈。金字塔般的峰峦朝沟口缓缓降低维度。姿态也趋于柔软舒缓。石砭路上大家发表各种感叹和畅想,有人不慎一个趔趄,但又很快笑着站起来。不要紧,膝盖上印下两个湿润图章,那是天地老祖对今日凤沟之行的信任与签证。
阳光继续斜照,温度开始有些许下降。寒气从沟壑下沿着山脚隐约上升。微风也不再有中午那温暖柔软。呼息也似乎有了一缕白雾。活动几下手脚,贴身衬衣又潮又渗。再看那渐渐舒缓下去的山岭坡塬,也尽量向敞开的沟口降低高度。向前走着,来到迷蒙一派的凤沟沟口,树杈掩映的楼宇、中心校飘动的红旗,逐渐清晰可认。丹江北岸国道一侧的吊车一左一右转动着。刚出站的宁西线火车,尖叫着,滑过一条绿色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