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姐

天刚朦朦亮，街上四处寂静，路灯昏暗。雁姐从她的家提着一个小木桶走出门，小心的从教堂后街向学堂路的围墙走去，围墙外的转弯处有两个很大的木桶，那是专门给巷子深处屋里没有厕所或者公共厕所离住宅比较远的人家倒“夜香”用的。

雁姐家有七口人，生活比较困难，奶奶长年病卧在床上，没人照顾又请不起保姆。家里有她和哥哥弟弟四个孩子，她是唯一的女孩，所以，每天她要做完所有的家务事才能去上学。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倒夜香，再就煮早餐，拖地板，擦桌椅。还要帮她久病在床的奶奶梳头洗脸。煮好早餐后，叫哥哥弟弟们起床吃早餐上学，自己吃完了早餐，洗了碗后匆匆打理一下自己，梳头换衣服就去上学。晚上等妈妈回家煮晚饭，吃了晚饭又要给奶奶按摩手背才能去做功课，有时要做到很晚才能做完功课。

雁姐一家是外地人，听说她爸爸是军人干部转业，被安置在陆丰区工作多年了，现在是陆丰区的区长助理，她妈妈在沙溪古镇的银行上班。雁姐的家就在沙溪古镇教堂后街13号二楼。那是教堂的后座改成的民宅，是一幢很漂亮的西式建筑，她爸爸工作的单位分配来的。她父母每天一早就回单位去，因上班的地方离家比较远，早去晚归，照顾不了家里，家里的家务就全落在雁姐身上。我家住在教堂斜对面的学院路月轩巷3号，在带河中学后门对面。我家门前的那条石板路是她回家最快的捷径之地，为了节省时间，她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回家，都是经过我家门前的，这是她回家最快的一条路。

雁姐叫胡碧雁，漂亮文静，不长不短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妩媚动人，身材高高的，那年她16岁，还在上初中二年级。因为小时候要在家带弟弟，所以上学比较迟，还停过学。她大我好几岁，所以在沙溪古镇我们这些孩子都叫她雁姐。她家离我家距离最近，街坊邻里之间，一有空她总是喜欢来我家找我玩、聊天，学弹琴，看报纸，看我的世界儿童文学，还有听收音机里的歌曲。她常聊一些女孩子的事，那个时候我还小听不大懂她说的一些话。有时也聊一些她家的烦心的事，对她家的状况表示不满，埋怨家里没有人帮她做家务，也埋怨哥哥弟弟不帮家里做点事，减轻她的家务负担。一个多病的奶奶要照顾，一个不做家务的哥哥，两个不懂事还要人照顾的弟弟，做家务没有出头的日子，做也做不完的家务事，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说自己也有理想却无法去实现。偶尔她也去我家隔壁的清风哥家，清风哥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高中毕业生，在沙溪古镇财政局工作，那个时候也算是有文化有理想的年轻人。经常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雁姐也很喜欢与清风哥交往，在清风哥那里，我们知道了不少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

雁姐总是羡慕别人的生活，羡慕外面的世界，羡慕远方。她热爱生活，喜欢追求新的美好的东西。因为她家人多经济困难，没有象样的衣服，有几次学校放假她去远方走亲戚都要向我借衣服穿，她认为我的衣服布料高档，新潮又漂亮。我外公是一名远近闻名的服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服装，镇上的年轻人都喜欢。因为她年龄大过我身材又高过我，衣服她总穿不合适，却试了又试，的确穿不了时就借我的花丝巾，每次我都借给她。

我们陆丰区沙溪古镇的小学设有初中部的，在学校经常遇到她，我认为她是学校的一朵校花，校花算不上也是一朵班花，歌唱的也好。放寒假的那天，我放学回家往月轩巷走去，听见后面有人叫琎琎…琎琎…，我转身一看，不远处雁姐在挥着手叫我，打着手势叫我过去，我转身跑了几步过去了，问雁姐有什么事，她既小声又神秘的问我放寒假会去那里，我告诉她我要去表姑家，表姑住在较远的另一座城市，要座大轮船去。我说后天就去，她用极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说，我以后也要去外面，一定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是怎么样的。她说又向要借我的丝巾，她说喜欢我那条浅紫色的围巾，我同意借给她。她跟随我到了我家我给了她丝巾，她还问我是否能借点钱给她，她知道我经常有一些零用钱用的，我问她要借钱做什么，她没有告诉我，只是说以后会还给我，我背着家人借了十块钱给她，她还特别交待，叫我千万不要告诉大人或别的什么人，我答应了她不告诉任何人。

我去表姑家一个星期后回到了沙溪古镇，就听说雁姐人不在了死了。这突然的消息，让我不知所措。她怎么会死了呢，前几天她还是好好的。心里在想她借了我的新丝巾还借了十块钱呢。借钱的事我是不敢对人说的，更不敢告诉家里人。可听镇上的大人们说，雁姐的确是死了。是去江边洗被子，人没有回家就这样不见了，洗被子的盆子还在江岸边，被子也不见了。有人说她可能是不小心掉进江里了，有的说是被子掉进江里，她位扯不住就跌进江里去了。镇上动了好多的人力和船只在江里四处寻找打捞，也没有找到雁姐。有的人说雁姐掉到江里后，被大浪冲到江的下游去了，在三十里外的下游也拦截打捞了好几天，却依然没有见到雁姐的尸体。后来有人又说可能是被江里的一种叫“江猪”的动物吃掉了。镇上的人们沸腾了十多天后，寻找雁姐的人慢慢越来越少了，出外寻找的几次也减少了。镇里的领导说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就暂时不找了，征求她爸爸的意见后，寻找雁姐就这样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再找下去了，古镇恢复了平静。

二、三年后，雁姐的死出现了新的版本。镇上的老人们又将旧事重提，有人说，雁姐根本就没有死，是失踪了。也没有掉进江里，雁姐去了南疆。有的人说她被人拐卖到外地做了别人的媳妇。有人说出差在外省有人见过她。甚至还有的人说她跟男人私奔了。在沙溪古镇雁姐的事又一次沸沸扬扬，雁姐的死或者是失踪更加神秘了，沙溪古镇的江水又掀起了波澜。

又过了几年，我17岁那年，随家人搬离了沙溪古镇。再后来有人传说，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雁姐穿一身军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