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骨头 外五首

黄昏

我不想吃药了。我生怕我错过黄昏

最美的时刻，我最怕睡着后，再也看不到银河

我生怕我的影子，走在我的前面

我生怕风吹日晒也到达不了，你的部落

站在渡口，我等待归家的海螺

等待一个人，正背着行囊

带着一身风沙，阳光，带着相似的疾病和疼痛

带着一身伤口，也带着微弱的强调

不要喊我，我生怕你一开口

就喊出寂寞。水底的鱼儿正在汇聚

正翻着自己的鳞片，捉出水底的贝壳

它们低眉顺眼，假装认错

杜岗村

除了荒草，就是空荡荡的屋子

里边住着神仙，尘土

住着一两颗星星，凌乱的月色

三两只燕子，也住着一节节麻绳

生锈的农具，翻到的酱油醋

发霉的柳条筐，再也没有吃食

再也没有小老鼠

半夜里，吱吱呀呀啃东西

再也没有月色，翻过墙

再也没有呼噜声

此起彼伏。野花不合时宜的扬起脑袋

有时候和露水轻吻，有时候和风儿

打个招呼，偶尔也有夜行客

也说着梵语，敲着木鱼

一个人喝酒

一个人喝酒，唱歌，醉了也不说

先是白酒，接着红酒，啤酒

先用小酒杯，然后换小碗，换大碗，换酒坛

红月亮从头顶过，不要喊我，别喊我

我沿着风吹过的地方，寻找星河

我要寻找低垂的柳叶。我要去寻找紫薇

它开的时候热烈，败的时候急切

再或者，它正贴墙跟站着

像是跟我说话，打招呼，给我唱歌

桌子上横着的纹路，我没有数过

斜着的是年轮，还是岁月的河

脚下踩着的城市中，埋着多少人的尸骨

谁不是泪流成河，谁不是一边哭着

一边过河。星星，赶紧来扶着我

我生怕，我的影子

一不小心，砸着我的脚趾头

秋骨头

在一阵凉意中下蛊

在一种秋风中下毒

我已经分不清典礼和奠仪

我已经分不清楚千古愁

和千古仇

我已经分不清楚

树叶和树干

谁更凄苦

被折断的风景中

我在屋檐下编织风霜

在一个人的梦境里

编织前朝的故事

石头记

里边有滴答的水声

有小和尚合掌，有钟声悠远

有木鱼声声，有一个人正高举着野花

它们各自说各自的预言

各自说各自的欢喜，万物安静

我是一个外来者，突如其来的闯入

来不及问，更多搁置的问题

我安静的看着暮色慢下来

一些星星跳来跳去

我知道，白活了一世的不仅仅是我

还有言不由衷的风声

一两声鸟鸣，三两只莺啼

多余的月光

装满蟋蟀的罐子，也装着沉默

装着月色，也装着满地杂乱的影子

也装着一个人，悲苦的一生

也装着一个倒立的人，也装着庄稼，四季风

变黄的银杏叶，也装着瓜果蔬菜

装着风，装着雨，装着孤独

一个人自称你的心脏，血淋淋的手中

拎着另一个自己。安静的夜里

我不与任何人交谈，我不与任何人交换信息

我不与任何人说天上人间

我只是在另外一个世界，把人间两个词

全部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