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外两首

初冬

不。我舍不得旗袍，舍不得裙子

舍不得白花花的月色

也舍不得你。一阵晕眩之后

我开启魔法盒子，我要释放一千万只飞蛾

每一只都背着春天

背着夏天，背着所有的落叶

也背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不要写白雪，也不要写鹧鸪，不要喊我

让所有的路灯亮起来

照亮来时的路。如果要寄雪花

也记得要三五株红梅

也要腊梅，也要一副画卷

上面有红泥小火炉

也有飞鹰，也有一个将军正张弓搭箭

我胸前的位置，血液正潺潺流出

后来，我总是想起那个夜晚

想起那杯薄酒，让我把醉倒的江山

用力搀扶，且烙上印记

证词

我不敢回去，荒草阻住了我的去路

星星滑翔，一只纸飞机

载着纸人，纸马，纸老虎

这些纸做事物，有时候也在半夜跑出来

也喊出一两个人

也邀请，一两个白胡子老者

请他们坐下，喝酒唠嗑

说一些过往的旧事

杜岗村，一次次从我的笔下逃出去

一次次被我从词语中拽出来

一次次被我摁在地图中

一次次把我拒之门外，告诉我女子出嫁后

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不看族谱，我只知道我姓杜

我的父辈，父辈的父辈

他们都重男轻女

他们都不爱我，我无处可去

我一次次被杜岗村的族谱推出来

却又一次次，想要挤进去

我知道，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没人会想起我，他们只会想起

一株车前草，狗尾巴花

蒲公英，一两声乌鸦的嚎叫

也会想起花花，它是一条忠诚的狗

也会想村东头住着的大仙

据说她早已成佛

遗照

大娘活着的时候，我甚少回去

我一直以为她身体很好

能活到一百出去，也以为她都不想亲人

也不想我，甚至想不起来

自己的岁数

大娘埋下去之后，我一次次梦见她

她喊我小名，笑眯眯

像是一缕暖阳，照射心底

仙人掌在墙头摇曳

我把它赶出梦中，又抱着它哭泣

我再也看不到她，最后一次见到她

是在两支白蜡烛前

她抓住我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她一直都在

一副镜框里

2020.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