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请柬

我爱你

我爱你，杜岗村

村子里的树

树上的鸟巢

鸟巢中，还未学会飞翔的幼雏

天空中划过的云丝

云丝上系着的颗粒

每一颗星星

都写着，你的名字

我爱你，童年的村庄

村庄里的笑声

青砖红瓦的老房子

高大的皂荚树

池塘里的锦鲤

荷花摇晃着脑袋

两只蜻蜓嬉闹追逐

桃花踩着三月

野草梗着脖子

蒲公英，最没心没肺

那么多儿女

全部，送到远处

我爱你，运送希望的蚂蚁

打盹的蟋蟀

一群麻雀扑棱棱惊起

三两群绵羊

沿着河滩走出好看的气势

偌大的林场雨后长出

许多菌类的植物

野花，顺着沟渠开

鸟鸣，一声声催着四季

狗尾巴草，弹奏出乱麻一样的音符

家家户户炊烟上

挂着风声

分不清，来的方向和位置

我爱你，在跋涉的旅途中

我爱你，在我驻足的每个城市

我爱你，在每一个黄昏

我爱你，在每一个月色照耀下的夜幕里

我爱你，杜岗村

我爱你，关于杜这个姓氏

我爱你，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我爱你，一直到来世

无题

给杜岗村装上轮子

我到哪里

就要带到哪里

给它装上翅膀

每一次飞翔

都带着，它绵绵的气息

给小河装上风帆

每一次启航

都是，把它带着

不管多远距离

山，是没有的

水，清洗尘世

小小的村庄

窝在巴掌大小的河畔

也伸缩

也舒展

也挺直身躯

没有群山环绕

没有湖水绕膝

也没有火车

只有大大小小的房屋错落有致

只有村庄外的平原上

野花尖叫着

布谷鸟数着日子

庄稼齐刷刷

走出行军的步子

地平线上

太阳和落日滚动

每一次延伸

都有无限动力

野花

踩着三月的肩膀，想开放就开放

这些遍野开放的花朵

穿粉色，红色，黄色的裙装

它们是杜岗村的女郎

它们慢悠悠的开放

它们轰轰烈烈的开放

它们开放，就是把杜岗村变成花房

它们开放，就是让蝴蝶和蜜蜂把这里作为战场

它们开放，就是让风把花香送到远方

它们开放，就是点燃整个村庄

它们在风中开放

它们在阳光下开放

它们在村子中曲折的小道上开放

它们开啊，开在三月

开在五月，开在八九月

它们开在少女的情怀里

它们开在少年的梦想上

想开就开吧

它们肩并肩开放

它们手挽手开放

它们一丛丛开放

它们一簇簇开放

它们开放在杜岗村的沃野里

每一株都是希望

每一株都是光芒

每一株，都带着杜岗村的体香

麻雀

麻雀最多。有时候成群结队

有时候顺着屋檐斜卧

更多时候，叽叽喳喳在门外唱歌

电线杆上它们站立

狭小的空间，它们窝着

有时候挥挥手

它们，像是受惊般逃离巢穴

雪后觅食，一大群一大片

数不清多少只

数不清多少个

有时候，脚印像是盛开的雪梅

密密麻麻的地面上

都是脚窝。这分不清的小

像是一片花瓣轻落

也有的从诗经中飞来

也有的从诗经中飞过

它们也召开会议，浩荡的阵容

如同过节，落在屋顶上

电线杆上，吱吱呀呀的树杈上

在蓝天的背衬下

唱出一首首欢歌

杜岗村

想一次就疼一次

每一次想起

就是空，空荡荡的村庄

再也没有一个人

到处荒芜

一大片坟茔，大部分没有名字

他们都在荒草下

讨论睡姿，讨论谁家田里

只长坟头，不长稻米

这一夜，我忽然想起

我身上流着血

也藏着毒

能叫出我小名的人

逃入草丛深处

老井

已经没牙齿。老得走不出村子

三两只青蛙窝在井底

叫他名字，把头扎进水里

有时候它们一起看月亮

也看星星，调皮的在井口跳来跳去

再老一点。就把时钟上齿轮拔掉

让他老得再慢一点

等小月亮长大，等一个人拎着

春风跑回去

三五片落叶，正沿着来路奔跑

借着一阵风的力量

想要和他，来一场亲密接触

然后白云，细雨，花香漫过山岗

几声鸟鸣中，夹杂着笑声

看着她翘兰花指

月亮的请柬

母亲。菊花开满院子，一阵秋风

裹着白棉花进门

一摞玉米，扔出黄橙橙的金子

花生用小小的脚丫

敲打院门，我在月下想你

月饼转着圈，满村寻找熟人

天色暗下来，我揪出体内藏着的心

推着铁环的少年

喊我亲人，却不喊我名字

我挨家挨户敲门，老风车吱吱呀呀

它喘着粗气，彰显自己的年轮

墓地里睡满邻居。每年这时候他们都拄着拐杖

有的喊鸡鸭鹅，有的敬牛鬼蛇神

有时候喊一个小名

喊两声，就在上面留个牙印

望月

请下来吧。我的亲人，我不敢推门

不敢轻易开窗

不敢剃除心底隐藏的灵魂

我生怕，我一推

就看到空荡荡的天空

怕看到月色悬空

且，空无一人

到处都是散落的星辰，都是花朵和露珠的声音

到处都是陌生人

钻在自己，编织的套子中

看不到朝阳，黄昏

看不到月色，一个人背着影子

另一个人，背着声音

我背自己，封自己为人

我也背着村庄，背着杜岗村

背着一大把老时光

一颗老银杏树下，扯着大嗓门

喊一喊，走丢的灵魂

线头

一把钝刀，切割出春夏秋冬

切割成一把把利器

有的切入肌肤，有的长进肉里

弯腰搭背的月色

从杜岗村，射出来

又拔出，藏着的鸩毒

一根钢针，缝补衣服，修补鞋袜

也缝补残缺的四季

谁的脚印，不是踩着冰霜向前

谁的脚下，不是生着炭火

不是把星星

从这里，赶到你那里

寂静的夜色，风声趁着风声

一两声呻吟慢慢溢出

固守的破败，一次次从坍塌中

倾泻而出。妈妈

谁在梦中，一次次呓语

一次次牵着故乡

舍不得放弃

起点

太阳扔进来，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翻阅壁橱中的诗集

这些写诗的人，有的我认识

我的也不熟悉

他们都站在，每一首诗歌中吟诵

关于新年的祝福。我没有出声

也没有参与，这大好时光

需要一杯水酒

一首新诗

拨开杜岗村的野草，我看到一个人

正背着荆棘，背着一弯新月

背着凄凉，荒芜

也背着，整个世界

殷勤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