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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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苹果树
阳光穿透云层，低低地矮下身子
大片的野草摇晃着脑袋
想要攀到上面，揪住天空的白胡须
每一片叶子上，都有露珠
一条弯曲的小路上
有几个行人，有的向东
有的向西
它们站在那里，举起的手臂像是敬礼
又像是拉住春天的衣袖
它撒娇一下，就有无数花瓣
洋洋洒洒落下
每一片上，都有金色的阳光
都有小小的果实
忍不住，露出的小惊喜
此时。我正站在它们两个中间
窃听到它们所有的秘密
泄露的月光
瓶子里的月光，偷偷跑出来溜走
有的去酒杯中躺着
有的去外头，偷摘几颗石榴
有的趁夜色，也翻墙
也在八角树下卧着
像一只独角兽。我能做的不过是吹灭蜡烛
看它们慌不择路，聊斋中
正搬着，一座梁山
有两人，正在拼酒
水管里的水
它们来自大海深处，来自黄河底
来自一条清澈的小河
来自一条小溪。它们挤在深夜的水管里
你挨着我，我也挨着你
它们洗去满身疲惫
每一滴，都连着另外一滴
它们像一群，等待放学铃响起的孩子
它们像一群羊等待放牧
它们像天上的云朵
又像是，一滴血融化在血管里
它们唱着春天的歌谣
秋天的风声，横扫整个尘世
沿着一棵草尖
它们滑到脚下，滑到脚底
滑到泥沙中，带着发霉树叶的呼吸
它们穿过山岗，穿过草原
穿过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城市
它们经过许多次沉淀
许多次洗礼，它们也想痛快
也想稀里哗啦流出来
来一次，不管不顾
初秋
兄弟。背上一场秋雨
带上落叶无数
果实，肯定沉甸甸
每一颗里
都藏着，金子
美酒，带五十坛吧
小狐狸赶车
小松鼠
驾着，雪橇和爬犁
兄弟。时间是最好的伴侣
影子充其量只是邻居
给你的黄昏
就接着吧，下一个黄昏来临
还不知道你我
在不在一起
空房子
冲着它打躬作揖。把眼泪摁回去
多少年的旧梦就此打开
把我装回去，空荡荡的墙壁上
挂满生锈的锄具
老父亲，把焊烟袋敲得生疼
有时候敲在我后背
有时候，脑壳上会来两粒
有时候，也会转过身
笑呵呵地，用软绵绵的声音喊我名字
中午的时候，阳光横过庭院
燕子在廊檐筑巢
桃花露出，粉红色的裙子
一串杏花挨着墙根
有时候窜出来，有时候倒回到出生地
也有两个小孩，举着小风筝
在春风中跑来跑去
母亲坐在门前
手中拿着，扫把、笤帚、生活的炊具
此时。我正沿着整个村庄行走
到处都是野草窜出院墙
闭目的菩萨，几十年如一日双手合掌
她从来不感到孤独
我想把，她的泥胎打开
把我的心掏出来
再放进去。老房子摇晃着
想站起来，却又再次倒下去
植物志
不许哭。有鸟儿在这里消失
有鼹鼠穿过脚底
有虫蛇，像背着远方旅行
像一个人长成花朵
长成一棵树
生活中，总是有许多不得已
有许多虚幻的东西
有时候站着，想着躺下去的惬意
有时候躺着，想摸摸云朵
知道她有没有
哭泣
我们一起喝酒，我们一起写诗
一起在蝴蝶的背上
寻找藏宝图。枯萎时
我们面对面坐着
不言不语，也是一种
告别的方式
一粒种子
我是春天，刚埋下的一粒种子
是夏天里的黄鹂鸟
我还没弄明白，太阳和月亮的问题
还不知道白天，和黑夜谁为主
还不知道秋天，有没有
翻开落叶的背面
看看，我去年新写的诗词
我想知道的，不过是一句诗中
藏着的一句戏言
你说过，要等我到胡子白
要等我到
十八，而你正十七
最主要的，是我写了结尾
却没有写归期
你在山涧，而我在雪花的故乡
正把这十万片雪花
全部打包
送给你。不许延期收货，不许过期
在十月里小坐
把头埋下去。在膝盖处
点缀两片破布
玉米地里，齐刷刷倒地的士兵
有的我熟悉
有的不熟悉
向东倒的，迎着太阳初升的方向
向西倒的，追着月亮的脚步
脚下的和土地告别
这些粮食的祖辈，每一次出场都是归期
都是把贫瘠换算成
一粒粒种子
想说的话，我只告诉春风
只有春风不会迟到
不会毁约
不会，把每一个漫漫长夜
当成一次逾期
错过
一个转身。秋天就啪嗒掉下来
从一片树叶开始
到整棵树，都摇晃身子
都在谈论归期
都在约定，明年的出生地
只有我，在秋风里呆呆坐着
不知道该去哪里
月色依旧，黄昏的房舍下
到处都是人啊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举起的灯盏下，有人唱歌
有人谱曲
有人正依着危栏
甩出的水袖，缠上云朵的手臂
莫要喊我啊，我正在
奔赴下一个春季
钥匙
一只白鸟，就是一把钥匙
有时候插进水里
有时候插进天空
有时候，它就背着我
想要打捞出
旧时的梦
感激的话语，就不要叮咛
你必定在春天飞行
在秋天，卷起所有云层
给你的书信中
没有写，家门口的孤单的身影
写写黑夜吧。我正点蜡烛
你却从梦中惊醒
你欢呼着，叫我名字
而我只是，把秋风喊起来
告诉它慢慢飞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