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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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
没有山。也没有兔子和野鸡
一两只麻雀扑过来
碎掉的阳光下，风声消失
一个人紧跟着岁月
向前或者向后
夜色中，大把的碎银子铺满地面
不知名的虫儿
跳跃着，也有墙的阴影
摇晃成一个固定的姿势
黄昏下灶膛里火焰
扑出来又缩进去，那些黑暗中的事物跑出来
扔下一地稀碎的杂质
父亲母亲已安睡多年
再也，没有回到这个静谧的庄子
我攥紧手心
攥紧的，不仅仅是岁月
还有皱褶的手背上
潜藏着的痕迹。窗外高大的苦楝树静默着
和墙上的影子成为知己
我想您们了
大片，大片的树影下
我抱着一个人
哭了一会，又接着去抱住这棵
苦楝树
他说要喝一杯酒
在堆场。他说要喝一杯酒
他攥住酒杯的手
往上举，我微笑着看他
眼里都是宠溺
不。我抿着的双唇吐出一个字
就一杯，一杯酒而已
我小心的笑着
再一次，吐出不
他眯着眼，笑嘻嘻的说就一杯酒
喝了延年益寿
喝了诸事都益
喝了明年，桃花再开三月
喝了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我噗的吐出一口水
这个油腔滑调
油腔滑调，油腔滑调的男人呵
这一刻啊，像个孩子
他知道不，我们刚从医院回来一小会
排队的时候叫号
排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三百零七
这些旧书
这些书堆在角落里
落满灰尘
有的来自东莞，有的来自深圳
有的从流水线上下来
有的在螺丝钉上，取下来稀碎的骨骼
每一根钢钉扎进去
就像是，有人在心口
开一扇门
这些书，有的咧开口笑着
有的堵住时光的门
有的歪在一张摇晃的躺椅上
有的在月色下
轻叩柴门，也有的穿着
晚霞织就的轻纱
在梦中和人亲吻
这些旧书，我舍不得
让出去，它们陪着我走南闯北
它们抚摸过，我的泪痕
这些书，大半岁月都陪着我
陪着我流浪街头
也会陪我，在荒无人烟的废旧工厂里
躲避瘟神。这些旧书中
藏着我缺了半颗的牙
藏着我血淋淋，磕磕绊绊的青春
也藏着我的思绪，每一次起身
都想要抠出
身体中，藏着的命门
那年中秋
把父母埋下去，把月亮拎在手里
在一个中秋节血色下午
我把一口白茬棺，放在屋内
然后自己躺进去
那年我十四，这个世界上已经看不到希冀
人间烟火这个词，异常残酷
冰凉的木板上刻满
孤苦无助。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起来
切开腹部，取出
一把钢钉，每钉进去一颗
都有血液流出，每一滴都能染红一座房子
仿佛再流一会，就看到大海
血红的浪花扑上来
把我撕扯进去
冷风
再吹一会。就要把我吹回北方
就要把南方的小太阳
挂到故乡，就要一个人背着行囊
把异乡的苦
洒满路旁
再吹一会。我就要擦干所有的眼泪
就要把皱巴巴的衣裳
装进行李箱，就要把一封信
从箱底拿出来
上面的名字，依旧滚烫
再吹一会吧。这南方的桂花啊
正顺着街道飘扬
像是个姑娘，正在上妆
正在把凉风
往怀里，一点点藏
闪闪发光的梦
出去捡了两个月亮
又捡来一个太阳
无数大山，每一座都闪着星光
昨夜我在海底
把珊瑚，当做绿色的植物
上面挂着的铃铛
风一吹
乱晃
萤火虫飞啊，有的在半空中
有的落在睫毛上
它们排着队，有时候一直到天明
有的假装睡着
不肯梳妆。更多的点燃夜空
每一粒火种
都发光
都发亮
不想醒来。这稀缺的梦境中
喜鹊叽叽喳喳
也有两只，横着的小舟
在水面荡漾
我的，我的小姑娘
等我，我正在赶来的路上
摘星星
想去摘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每颗星星都没姓名
摘第一颗，想起母亲，父亲，小哥哥
摘第二颗，想起满地蒲公英
摘第三颗，想起满山野菊
摘第四颗，想起河水中
漂浮的梦境
摘星星，就是搬一架天梯架上去
把云朵请到一边
在顺手，把风雨雷电
都当做亲朋。摘星星，摘下漫天星星
每一颗星星都冰凉
都一闪一闪的，像是一双
深情的眼睛
想去摘星星，想把浩瀚的宇宙掰开
每一个星星摘下来
都会想起，一个人一座城
都会想起，一棵树一朵花
一个人的影子
或清晰，或朦胧
想去东北
想去看雪，看鹅毛大雪
想看冰雕，看小砂糖橘，看小土豆，小企鹅，小老虎，小茄子，小辣椒，小麦穗，小火龙果，小海蛎.........
想看东北的大雪，簌簌的下
看红灯笼在街道两旁
跳舞。大朵的雪花，像是一张张席子
又像白云，从天空扑下来
把一个人抱住
想去东北，和一群人在雪地喝酒
看他们弹琴写诗
且把月亮，从怀里掏出来
放进小火炉中煮沸
还想，去松花江上滑雪溜冰跳舞
想看美人鱼，看冰雕
看一群人疯狂涌来
再潮水一般退去。想去东北，寻找一个人一首诗
想把文字从冻裂的冰缝中
取出来，打扮成
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善忘
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
红精灵，红妖精或是红狐狸
甚至忘记今年
到底十八，还是十七
忘记笔记本中
藏着的蝴蝶
触角上，挂着幼年的秘密
也忘记，我的故乡在何地
漂泊久了就忘记
脚下踩着的云，手里拎着的风雨
忘记滚滚车轮下横着
蜿蜒的水泥路面
把城市，擦成自己的影子
跋涉久了。就忘记脚下有山
山下的村庄有雾
也忘记了，他乡便是故乡
故乡渐渐成为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