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
除了这肉身,再没有可以交付的东西
阳光从塔吊上滚下来
麻木的双脚,上面滚动着露珠
手脚麻利的猴子
摘下星辰。昨夜咳嗽声
一遍遍重复
哥哥。这偌大的工地里都是机器连着机器
这机器声中有塞北的雪
江南的雨,我这微不足道的痛楚
不再是刮骨的苦
是把泪水咽下泛白的孤独
故乡的麦子又熟了。它们拍着手喊我游子
是的呵,我差不多忘记它们
它们在麦浪中流动,每一次都试图
让回家这个词
变得具有,生动的意义
孤悬
月亮像一颗子弹,射中吊塔的头部
银色的血液顺流而下
开启夜幕的,不是孤独
是内心藏着的苦
鸢尾花在山峰上,开出靓丽的姿势
多情的太阳鸟喊醒尘世
擦一把汗水,脚下的泥土里长出奇怪的文字
不需要三千甲胄士兵
擦洗天空的,是一双巧手
上面布满茧子
狠心的五月,把炎炎烈日赶到当空
挽起来的袖口有海水
有河水,有溪水,有一点一滴汇聚来的凌厉
刮过皮肤的刀尖上
有蚀骨的血水,有泪水顺着风声
有握着刀柄的人呜咽着
寻找故乡的踪迹
现代化的机器,一下下砸下去
大地疼得忍不住哭泣
伤口处露出,一点点诗意
五一
我只敢在他乡放轻脚步
只敢把故乡
搁在心底。在工地里没有节日
只有塔吊上的风
不分南北东西
景区里,游人把山水挤到别处
一朵朵开放的人形花
开得张扬肆意。
此时,踩风火轮的少年
把太阳扶住
从脚手架上,溜下来的石榴花
染上五月的印记
别喊我,村庄里升起炊烟
小池塘的莲叶
正准备,再次偷渡
窗外有雨
哗啦啦的雨声,是向大地发出的警示
偌大的天幕中没有故事
只有雨点,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一丝犹豫。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就让整个地面
沦为汪洋,让一叶扁舟摇出
呐喊声依旧继续,辽阔的海面上
没有海鸥,没有船只,没有航行的灯塔
没有摇橹人,喊响亮的号子
密密麻麻的雨点在大地上,砸来砸去
分不清谁的哨声
时而尖利,时而肃穆
再下一会,房顶就要开出璀璨的花朵
跳舞的孩子露出雪白肚皮
闭上眼睛,听小溪流向小河的声音
听河水流向长江,黄河
正闭着眼睛,堵住所有出路
这浩瀚宇宙,看上去也不那么孤独
也不那么的无助
好吧
好吧。给一滴雨穿上裙子
让它们落地的时候
舞动身姿。大片泛白的天幕中有无数雨点
每一滴,都是大地流动的血液
哗啦啦的雨声中有人赤足
有人在奔跑中发出呓语
有人拎着夜色,有人把溪流引向别处
风声一再被压制,大片的天空中
有人喊醒尘世。再激动一会
就看到一首诗醒来,接着再看到写诗人正在哭泣
这江山不光有烈日,还有风雨雷电
有十万座大山奔跑着
每一座大山,都是幸福的使者
都是黎明的信使
乡愁
泥水在裤管中,和两条泥鳅嬉戏
光滑的身子窜来窜去
黄色的向日葵,在雨中开放
有雨水和着泪水
一点一滴,进入眼睛里
老房子前,牵牛花吹着喇叭
两颗星星迎着旋律
老掉牙的风车,转动岁月的光轴
满地落叶,每一片上
都印着你的痕迹
一列火车,拉着故乡的山脉
流动的河水中有人
正吹响笛。站在高高的塔吊上
再望一眼故乡
远远地跟着,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