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天空（组诗）

1 倾斜的天空

走进黄昏。就把一个人的影子拉长

把失去光照的部分翻过来

挂上孤独，挂上黑暗，也挂上一串雁鸣

它们在水草中

周而复始，也生长也绝望

也把夜色揉进身体

也把一根草，扎进土壤

匍匐在地的芦苇，暗藏十万雄兵

每一个兵士手中都举着

方天画戟，每一次挥出都用尽全部力量

也有野鸭子浮在水面

任凭风推着波纹

把它们，一次次推向天堂

几片叶子，斜斜地从空中坠落

每次翻转都把一个人

从地面，推向高岗。也有两只蚂蚁

怀抱着米粒

每一粒，都是它们的

粮仓。嘘，别喊这长长的夜色

它在一个无人的角落

和天空，做最后的协商

2 落日下的脚手架

挂着落日，也挂着两颗星星

挂着金黄色的向日葵

挂着一轮月亮

也挂着，故乡寄来的旧梦

挂着三山五岳

挂着一滴泪

从故乡，一直滴到天明

挂着难以计数的蚂蚁

他们戴着金黄色的安全帽

模糊的五官

辩不清西东。他们脚手并用

在脚手架上穿梭

分不清他们

来自云南，贵州，四川，湖南，湖北，山西，山东

他们像一棵棵螺钉

运转起来，不停地搬运落日

挂着的汗珠中，住着星星，日月

也住着云朵，住着一两声鸟鸣

住着故乡的影子

也住着父母，妻子，儿女

住着长夜里一声长叹

梦醒时，握着手中

攥着心律的跳动，握着含着泪水的露珠

3 长夜

雨水在铁皮房上跳舞

大颗的珍珠

像个孩子。由远而近的夜里

有千军万马奔腾不息

在泰州，有一个人

正骑着一匹快马

想要运送，这漫天的乌云

这铁皮房上

叮当乱响的珍珠

伸出小手的雨滴，也伸出小脚

他们在房顶手舞足蹈

一会跳新疆舞，一会又换印度舞

有时候也跳交谊舞

有时候也跳广场舞

更多时候，他们在一起唱歌

慢悠悠地来

慢悠悠地去

也有人拎着，一瓶二锅头

喝完之后，把头蒙进被子里

这尘世空荡荡的

只有雨滴，像是扑上来

又像是安抚

整个长夜，有人抱着空着的酒瓶

里边住着，一个没有回家的孩子

4二锅头

取下，榔头，铁镐，钢筋

也取下两根骨头

取下汗水，取下一根

细小的针

取下，散落一地的星光

取下一个亲人

举起的杯子，住满亲人

父亲，母亲，妻子

邻人。一次次把他们从杯中

取出来，且一个个

重新辨认

一高一低，深浅的脚印

在工地上画着梵音

有时候也合掌

想要和菩萨，攀扯一点点远亲

更多时候，不愿老去

在一杯酒中

活得极其认真

5蚊帐

把自己关进去

就像城堡

白色的。像是一个自己的城市

像是灵魂有个去处

又像是

另外一个自己

蚊帐外，乡音夹杂着乡音

浓重的烟火味

无孔不入。我沉默着

任凭生活

把自己，打造成一块废弃的铁

随时可以丢弃

有时候，我躲在小小的城堡中

和一本书较劲

和一支笔，互换友谊

有时候喊人

喊着，喊着就睡过去

这小小的城堡，像是一个花园

有故乡甘甜的河水

有城市中，闪烁的星子

也有个人默默地

跟着我，从不

问东问西，任凭我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来走去

6  诉求

可不可以，把一个人还给我

她已经消失了多年

再不相识。这么多年我一直寻找她

从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小时候，我揪着她的衣襟

长大了，再也没有看到

她的样子

三十八年来，我一直等着她

等着她从春天长出来

长出小脚小手

小样子。种下去的那年秋天里

秋风如刀子般锋利

每一刀划过

从心底，剜出一块新泥

母亲，每个春天我都盼着你长出来

母亲，每个秋天我都去田里

再把所有土地，重翻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