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金刚不败之身,必有不老之术。长寿,不是靠后天的灵丹妙药进补,而是自身得有高寿的基因。发芽的银杏种子,吮吸大地的乳汁,却不想随风疯长,而是慢悠悠地享受阳光雨露。自古就有这种说法,如你小时候育种活一棵银杏树,你及你的儿子决无口福之缘,只有你的孙子挑起生活的重担时,他才有机会看到这树开花结果,这就是公孙树的由来,更是前人载树后人食果的典范。有人说,不要和龙王爷比宝,更不要与银杏树比年高。它寿高得让人难以置信,十岁还是幼儿,五十还是孩子,一百岁才是它的成人礼。这决不是道听途说,或笔下虚构,就在与富源山水相依的贵州乐民,古银杏树群翠生生地从岁月的深处走来,直到我的面前它们才踩下刹车,让我看到和听到老树结新果、老树换新颜的生命赞歌。
不知道是风,还是鸟,还是过路的神仙,还是为生计奔忙的乐民先人。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反正这粒种子落进过土里,生于此,长于时,千百年后仍架起乡民与祖上荣光对话的通道。
不知道这粒种子是先落在上天画就的八卦图上,还是如同有的文友说的树大成道。有道之人,方可传名。有道之树,佛性自然上身,脖颈套上神奇的八卦也就顺理成章了。
凭肉眼,我能预估站立的电杆上下底径,乃至锥度。我围着八米三的树围,顺时旋走三次,逆时针走三回。我试图跟上讲述者的步伐,却始终无法在心绪中驳接上超声波探头,去扫描抱团成株的内脏,以及将衡量它年轮的腰身切片,此时,万能的手机也无能为力。
盘州文友说,在这道坡,散落四处的银杏树,这棵树是王,是祖宗,其他的都是它的后辈。对此,我深信不疑。只有当地人才清楚它们的谱系,也才不会让我落下误把少年叔侄当弟兄的笑柄,因为当今植物的繁植技术已完全突破种子落地生根的局限。
离开银杏王,迈向同样年纪不小的小字辈。鸟声最能激活树的灵性,老鹳的首领,被这棵树的娟秀之美折服,曾将这里变成了鹳的乐园。这场景是如此熟悉,不消翻阅记忆,我就找到了树鸟和谐共生的真实照。在大河十字路,我曾多年见证过灰鹤与银杏树相依为命,友善为邻,鹤鸣村美成诗。放回富源的倩鸟美树照,爬上讲述者的思路。老鹳抛弃与乡邻的约定,拍拍翅膀飞向远方,天怒神怨,一个霹雳在树顶盖下了断交印。飞离的老鹳群一去再不复还,伤疤像一贴狗皮膏钉在额头。没谁能断得清树鹳谁是谁非,说此树为老鹳窝并非不敬,而是后人更愿鹳的后代能重现故里,唤醒老树苍桑目光的神力。
劳作归来的母亲还没抖尽发尖的浮尘,瞬间不见如隔三秋,几个孩子便一跃爬上她的肩头。数以万计叶片的掌声响了越来,为劳动而歌,为辛劳而歌。清风之下,枝起枝落,为母而舞,为母排忧。看着子女的茁壮成长,暖流涌进母亲的心房。莫道儿多母苦,每个孩子都是母亲心中的太阳。无论生活多么苦,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宝。枝开散叶,硕果挂弯枝头,养儿才知父母恩,只有拿出出众的成绩单,才能回报深情的母爱。
离开儿多母苦,走进萌版的乐民千户所,走向水泥浇铸的练兵场。顿时,人嘶马鸣响彻山谷。大将军坐骑的面容布满惊异,好怪哟,自已怎会撞进一块如此平整的巨石,习武的兵勇怎地跳上了墙面。
除了当事人,心中的痛无人的能解,肌肤的疤却能被他人还原。每一块伤痛都是一枚勋章,这不,罗文斌老师硬是从创痕的深处,吹尽创口上的清风,指出隐藏的佛像轮廓。盘州文友说,这就是千手观音,根部的伤来源于大清朝的一场火害。我却从二米六、七的高度,看到了冤情,找到了天灾人祸的证据。那块约米许的原木方板,澄清了火的清白。因为,火之罪,不可能留下如车铣平整抛光的技艺,要不,我就还原事实的真相。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是棵肌肤相依的连理树,或许恩爱秀得太露,让上天都看不下去,天谴人怒也就在所难免了。拆散他们的原罪,不外乎超然的雷击,就类似大将军手中利剑式的斧削刀砍。
我觉得还原有些残忍,更愿把血淋淋的那断肢复活。在乐民,古银杏的果实品质大致,唯那棵苦银杏树异类。何故,众银杏果实都是舌尖珍品,唯独苦银杏果实仅可入药。我想,它一定是见证了那场惨案,或许就是断肢附体。乐民唯一的那株苦银杏树,无儿无女,直到今天它的树根还淌着黄水,经过它的身旁,你得小心滑倒。
与众不同,别棵银杏树上的树枝都是直来直去,这棵众多枝条却生出曲拐。曲拐又生出无数只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的手,试图拉回被分离的另一半,却就是永远够不着。千手观音与苦银杏树隔空相见,世人只知牛郞织女苦,不觉近旁苦银杏树孤,苦,苦,苦。
不完美是最绝版的完美,宛如断臂的维纳斯,千手观音的美照频频在各种摄影比赛中摘冠,也就理所当然了。
悠悠岁月,银杏不老。回望号称植物活化石的古银杏群落,千户所遗址大门上一个“可”字了得,霸气十足地亮出王牌。今天,乐民千户所已经脱下后缀的战衣,乡邻春耕夏耘,古树银杏果货通四海,当然得提前预定。一个地名代表一段历史,诸如民主、忠义、乐民、威箐、团山、祖德等等必定上演过融合的大联欢。如此,才能破解操练之兵上墙的原因,于是,遗落在岁月深处的驿道,便出现卸甲休兵,商贾云集,冠盖相望于道。
竹王书就的夜郎辉煌实在太远,征南大军西进之火已经远行。年复一年,古银杏树守护着紧要关口,斗转星移,上世纪三十年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火种由北向南而来。根据红二、六军团盘县会议决议,1936年4月2日,红六军团于乐民一线越过滇黔界西进,进入滇境平彝(今富源)洒基、托田,横扫滇中数县,由石鼓渡过金沙江,在川南与红四方面军一同北上。挥手辞别古银杏,北回转西,在红军淌过的那条滇黔界河的上游,车子驶进贵州盘龙酒业。
久雨初睛气温骤升,两山相夹风泼不进,河谷有些闷热。我说,酒是有度的,人生之酒有量,不可突破那道限,曾经因喝酒伤了胃。王树国老师也初算了酒龄。绕来绕去,一切都是徒劳,还是回到喝这个原点。只知道秦科会骑墙,对云南人说我是贵州盘州的,对贵州人说我在云南富源工作,现才见识过他劝酒的功夫。罗文斌教师也道出层意思,喝上一口,过会进洞,才能拍好酒照。酒是一剂美妙的毒药,让人被毒死后又复活。也罢,最后还是主动揭开自封的封条,半杯,又半杯。
是谁启动了巨型顶管机,盾构出如此下平齐的盘龙洞。我想,一定是洪荒之力,用水的柔情和刚毅,为患病的山梁切除了体中的病灶。
盘龙洞是凉都洞的乳名,它从岁月深处款款走来,与八方来客紧紧握手。盘龙洞不为世俗偏见左右,更不受河谷热效应的影响,恒温恒湿,独善其身。从富源出来时,带上的录音笔一无用处,进洞时还被提醒在内不得使用打火机。对我而言,听到的温度、湿度的数值太过呆板,18℃-19℃、80%似乎缺少张力,转而一想,如果带上了温湿度器是否有刺探商情的嫌疑。
前行的洞道只有左突右拐,没有跌宕起伏,你只消关注防滑,不必担心踩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被抬进盘龙洞的酒是幸福的,消燥淬火服侍全都交给了时间。
武侠小说常有这样的场景,闭关修炼,静心练武,终有大成。600余吨基酒,一滴滴被请进吨坛,或形形色色的酒坛、酒瓶,然后洞藏于恒温恒湿箱内,避光修身养性。原生态的环境,诱出酒的灵气,激活微生物益生菌,天然洞窖分区,酒一瓶瓶列队成为待嫁的新娘。怕惊了新娘的休息,寻找酒的神韵,不能单靠眼,更需要味蕾。
成语接龙,轮到我以“酒”字当头,不敢以“酒能乱性”开篇,怕坏了氛围,就像我在车上的聊天,亲见一个当街的业余书商,暗地里不分对象兜售不良,我肯定不会把他写进地摊故事。于我,远离酒杯十余载,关于酒定型的成语俗句早已忘却。不吹哨子不让过,只得杜撰个“酒香似海”,万事开头难,总算跳过了雷区。一个短平快,二个回合,就以“空空如也”收场,宛如一篇文章失败的起笔。
能判明一个标识是图腾或标签,一个“霸”明了,猜了半天,原来中间是个异化的“苗”字。早上喝的就是苗霸酒,的确霸气。
在乐民,与从岁月的深处走来的古银杏群落、盘龙洞邂逅,赏千年古银杏树,品盘龙美酒,感时光美好,悟银杏养生之道,有酒有故事,还有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