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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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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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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红岩坝河道的戎边人

红岩坝渠,是辽阔的西北边陲连接祁连山脉与川中丘陵荒漠的一条很普通的河道,在灌区百姓眼里,它却是连接远古和当下、愚昧落后和现代文明、小康社会和乡村振兴的一条生命河道、文化河道、希望河道。

半个多世纪前,一众戎边人的后代靠着一锤一铲两只手,在自然条件异常恶劣的山峦沟壑重凿河道,将红岩坝精神镌刻在高山之巅。新时代,侯山人又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高扬红岩坝精神,拔掉了穷根,持续绘制着乡村发展的美好蓝图。

                                        ——题记

正南方位看“天之山”的气势磅礴,东南方向看“燕支山”的层峦叠嶂,坐拥祁连山自然保护区和焉支山森林康养试点基地两个“国家级”水源涵养地的视觉享受和生态自信,使家乡位于甘肃河西走廊山丹县境内“两山”脚下的我一直以来就倍感荣幸。

更令我自豪的则是那两条波光粼粼的“母亲河”,一条是马营河,下游流到了山丹大佛寺西侧的祁店水库;另一条是霍城河,下游就是今天的红岩坝河道,他们蜿蜒并行,奔流而下,直线相距不到二十公里,祁连山冷龙岭是他们的共同发源地。

《尚书·禹贡》载:“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距今3800年之前,当生活在“四坝文化”时期的先民们大量使用石器骨器的时候,弱水河就以慈祥母亲的柔情,数千年如一日养育着逐河而居的山丹儿女。他们在河谷里扩充耕地,种植稷、粟、黑麦、高粱,兼营畜牧和狩猎。他们生活着,忙奔着,也四顾茫然着,其中的欢欣悲戚只有柔肠千转的弱水河依稀记得。

据史料考证在人类之前诞生的古弱水,上游就是今天的马营河,也称山丹河。《甘肃省志·大事记》还记述夏禹元年(前2070年)封禹少子于西戎,世代为首领。治水之祖的大禹后裔管理着弱水流域,《穆天子传》中称这些后裔为河宗的子孙,他们仍然领导着弱水流域的月氏部落。

岁月流年,时光转到了西汉初年,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的铁骑所向披靡,逐匈奴而定河西,戎边屯田,开浚河渠,引水灌田。《汉书·沟洫志》载:“自是之后,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水以灌田。”此后历代王朝,多致力于水利,巩固发展了河西真正意义上的灌溉农业。到了唐代中兴,甘州刺史李汉通开置屯田,“尽水利之利,稻丰收稔;牛羊被野,路不拾遗。”这是自汉代以来的又一次水利农灌兴盛时期。霍城河就是以少年将军曾经排兵布阵的“霍城”这个地名命名的。

地处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山丹,尽管境内有最主要的马营河、霍城河两个河道以及寺沟河、流水沟、大口子等一些小沟小河,但和京杭大运河、苏州河等国内重要水系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其年径流量在甘肃境内白龙江、石羊河、疏勒河、黑河面前也是望其项背。

数字是最枯燥的,也是最具说服力的。相关权威资料显示:全县年均降雨量202毫米、蒸发量仅高达2148毫米,是降水量的10倍还多,水资源总量1.24亿立方米,人均水资源占有量只有589立方米,严重低于国际公认的1700立方米的缺水警戒线值1111立方米,分别是全国、全省、全市水平的25%、54%、49%,一直没有彻底甩掉过“贫水县”的帽子,是甘肃省18个最严重的干旱缺水县之一。

一条河,就是一方百姓生息繁衍的命脉。在无数个清晨,我常常在想,两条径流不大的马营河和霍城河,在灌水期川流不息,日夜奔涌,是以怎样的情怀,护佑着山丹儿女历经千年风雨一路走来,使生命的根脉一直延续至今?

让我目光久久凝固的还有那个土地贫瘠、自然环境异常恶劣的村庄——侯山和那里生存的人们,作为红岩坝河道的最末梢灌区,是如何克服高寒、荒芜、劲风,在五六十公里的经纬度范围,寻找水源、开通渠道、护佑水头、垦耕荒地、灌溉田亩的,想到这里,荒漠、疾风、萧瑟、饥饿、械斗、甚至搏杀......像电影胶片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周体一阵惊悚。

水对山丹人民而言,是一种全方位的生命唤醒,对土疙瘩的侯山来说则更是金贵如油。侯山,后稍沟,红岩坝(古称红岩泉),每每看到一些描写它的文字,或是关于它的图片,都在心底觉得格外亲切,由衷地醉心。

公元1644年的一天,在河西走廊山丹县衙至祁连山腹地皇家马场的官道上,一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正在蹒跚负重前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三两官差策马而过扬起的沙尘和阵阵马蹄打破了路上的宁静。一行人避开大道,在城南四十里一个叫暖泉堡的地方停了下来,向西瞅去,暖暖的阳光下,那个地势明显高于周边村落的山疙瘩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落脚地就是它了。喝口水,歇歇脚,拍拍身上的灰尘,推着他们的手推车,牵着他们的牛儿羊儿继续前行。

远远地,他们听到了山坡上嗖嗖的、呼呼的劲风,在那个后来叫“田家坡”的地方他们看到了随风摇曳满山洼的芨芨草,这样的情景让他们略微有点激动,一座陌生的山头,一片寂静的土地,就这样接纳了一帮素昧平生的旅人。

据《山丹县志》残本载:这一行人是屯兵后裔侯氏和鲁氏,他们于清顺治元年来到这里,没有村名,就以“头人”姓氏命名为“侯山”吧,还有佃户刘氏和毛氏,他们成为侯山村的第一代主人。随后,在高家岭、四洼湖找到了几个泉眼,尝尝,口味甘甜,还带点咸味,用水的问题临时解决了,就用锄头开出了一块地,撒播上了他们随身带来的小麦、黑豆、豌豆......,选择了一块开阔的土地建造土庄子,一切都安顿了下来。

为寻找固定的水源,顺治二年,侯氏与鲁氏只身沿祁连山南上,路上走了好几天,几经周折,最终花白银13块,在霍城西坡买得泉眼24个,次年又花费白银24块,买得泉眼、泥淖、湖泊72处,与上游村落约定湖中不放牧、河中不屯田,96处泉眼专属侯山,并立契约为证。顺治三年春,在头人侯氏的带领下,男女老少齐上阵,开凿引水,历时两年多时间,至顺治五年冬天,一条全靠人力开凿的渠道终于通水了,并在湖里庄子、芨芨槽子各建看水房屋一处。

遥想几百年前的凄美劳动场景:从祁连山脉冷龙岭北坡,到后稍沟南岔,经大草滩至霍城泉头,36公里;再从西湾湖与王林坝同泉引水,经河西、周庄、沙沟至金牛寺旧址与王林坝分水,沿西山东脚北下经陈家泉湾、李桥乡的巴寨、吴宁,最后抵达位奇候山,又是17公里。我们的先祖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在野狼出没、杳无人烟的苍凉荒漠中,齐声吆喝着打夯号子,他们和上游的百姓按照分片责任制,是怎么一锹锹、一镐镐,把坚硬的大地划开一个大口子的?沟底翻上来的黄沙遮蔽了天空,他们油亮的汗珠也从古铜铸成的身体上滚落了下来,凝结成这条土渠、这片土地最刚正的气概、最顽强的斗志、最硬朗的风骨。

那几年的京都正在上演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多尔衮率军厮杀的鏖战大戏,完全无暇顾及他们刚刚建立的清王朝西北疆域的民众为了安身立命,是怎么与严酷的大自然抗争的?

刚刚豁开的那个大口子,满载夹带了大量泥砂、柴屑、羊粪蛋蛋的“祁连圣水”跌跌撞撞抵达庄子,大地为之一振,男女老幼欢呼雀跃。

侯山先祖创造的水利奇迹,直接把霍城河流域的长度生生地延长了数公里,总里程达到了五十多公里,也捍卫弘扬了他们作为“霍”家军、历代屯兵后裔的铁骨军魂。因为当年开凿水渠翻出来的岩土全都是红褐色、猩红色的,这段侯山人民的“母亲河”就起了个非常雅致的名子“红岩坝”。

村外到处是山,高山却都在远处,很遥远的地方。河道建成了,通水了,开垦的田畴也在逐年扩大,但如何看护好战线如此之长的河道成为摆在年轻的侯山人民面前一项紧迫现实的重大难题!

土堡内昏暗的油灯下,地上是成捆的风干了的芨芨草,炕上一边编制着席子、抬土用的箩筐和捆田用的绳索,一边商量策略的除了侯氏、鲁氏,还有入赘侯氏的女婿尚氏和刚刚连亲搬迁而居不久的田氏、徐氏和郭氏。头人挑了挑油芯,一锤定音:“实行派工制吧,由我们全部的男劳力在灌溉期间轮流巡河,女人们留在庄子里,照顾老人,哺育娃娃们。”偏僻恶劣的自然环境,看似荒诞的年代,族人眼里的儒文化 “礼制”却一点没有走偏。

从1649年到1949年,整整300年,头戴毡帽、腰缠草鞋、肩扛铁锹,身着粗布破絮的侯山先民,凭那双布满老茧裂口的双脚,就这样在几十公里的渠岸上日夜守护着他们的“生命之源”,任凭风雨来袭,生存的信念坚如磐石。清廷县衙虽然制定了官粮均时刻、按沟顺坝、点香计时、三季六轮、自下而上、分期灌溉等配水制度,但在那个豪绅掌握水权的年代,纲目条文常常形同虚设,侯山先民不惜用生命的代价与上游扒水、偷水的野蛮行径进行着顽强的“护卫”战斗,为争水源、为了护渠,打架、流血,然后矛盾被激化,久久无法平息。

水的问题在磕磕碰碰中基本落地了,他们的目光转向了大面积的土地开垦,一把把锃亮的锄头、镂犁被他们高高抬起,又深深嵌入到地里,那些干燥的深褐色土块便像海浪被行船破开一样向后翻去,他们如雨的汗水换来了越来越广阔的田亩草场,在鼎峰时期侯山地契上的土地半径达到了方圆六七公里,向西南方位的地域达到了十多公里,直接与民乐县接壤。不仅如此,在几十公里外的北山马莲井有草原,在霍城河西寨子西面的风十里山有侯山放牧的山场,时至今日这片土地还沿用旧名“尚家山洼”,甚至于尚家先祖尚秀文在大马营滩还拥有“水泡地三斗”、“滩地六担”。道光版《山丹县志》载:清宣统元年,侯山人口85户,261人,两百多年来人口也实现了缓慢增长。

为了固守“领土”,在封建里甲、保甲、乡地编联管理体制下,类似与上游吴宁村就“下碱坝”开渠之事、与下游芦堡村就“石坡”土地归属打官司的维权事件时有发生,流血“械斗”也早已不是新闻。轮流巡河制也逐步演进为“五旗制”,分别由尚氏、刘氏、田氏、徐氏和杂氏轮流当差,每年冬至节在上庙中“献牲”交差,在这片土地相继建起的还有龙王庙、土地庙,每年农历的二月二、九月九、冬至是庄子最热闹的时侯,头人领导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祈福仪式,祈求人丁兴旺、风调雨顺,生命的琼浆在流淌,文明的秩序在延续。

站有新旧社会的历史交汇点上,我想,为侯山人民开辟基业的侯氏、鲁氏应该能欣慰了,现在的侯山人已经没有侯姓和鲁姓了,或没有留下后人,或外迁了,据说在新疆哈密市巴里坤县有侯姓人家,自称与侯山侯氏是同宗的两个支脉。各种版本的答案早已隐入烟尘已经不重要了,但他们康熙年间长眠的那个山岭目光如炬,犹如一尊男神,不舍昼夜地守护着红岩坝河道的祁连雪水奔涌向下。

先祖“戎边”抵御外侵,他们“榻卧”守护家园,但赓续下来的自立更生、顽强拼搏精神,缕缕袅袅,在沟壑山洼久久徘徊、飘荡,被永远铭记在侯山人民心中。

新中国成立后,红岩坝河道也进入了衬砌修复、提质增效、节水灌溉的新时代。

《山丹县水利志》载:1966年在祁连山后稍沟重新开挖土渠22公里,因“文革”搁置;1971至1974年复建续建后又被1980年一场暴雨冲毁大半;1982年在山口修建钢筋混凝土渠首一座,每年向霍城河灌区引水650多万立方米;1988年建设浆砌料石弧形新渠30公里,用工38万,工程量29万立方米......,这是红岩坝渠上游后稍沟36公里建设散记。

1960年用草皮衬砌金牛寺以上渠段,1973年至1978年以卵石浆砌渠底,混凝土预制砖衬渠坡,梯形断面改建金牛寺以下渠段,建筑物62座,用工26万,工程量31万立方米;1986至1987年又改建金牛寺以下渠段4公里,采用抛物线型大块混凝土预制件衬砌,用工4万个,工程量4万立方米,灌溉面积1.16万亩......,这是红岩坝渠17公里建设概述。

一副副定格的画面,一组组枯燥的数据,真实记录了历届地方党委政府和广大灌区群众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在土地贫瘠、交通闭塞的山洼沟壑里同心同德、风雨同舟,共建“母亲河”、同护“生命渠”的艰辛历程。政府财力有限,“政府出大头,群众摊小头,政府拨资金,群众出劳力”是当时灌区建设、运行、维护的基本模式。

包括我的曾祖父、伯祖父祖父、父亲母亲在内的几代侯山人都曾拉着架子车,背着胡麻杆,扛铁锹、提钢钎奋战在这条“空当接龙”的建设线上。和我这个年龄的侯山小一辈基本上都有“立春”前后,浓浓的年味尚未消散,就赶着毛驴车、骑上自行车去红岩坝河道霍城双湖、下西山一带“打冰沟”疏通冰淤的青涩记忆。

因为建设红岩坝、守护红岩坝的战线太长了,在日益频繁的来往交流中,上下游灌区群众已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和则两利渐渐成为共识,在这种气候下,两地男女青年的接触也不再是“禁锢”。侯山人与上游许多村落的百姓都联姻做了“亲家”,侯山的姑娘嫁到了吴宁,侯山的小伙又娶了巴寨的女子,“干亲家”也是屡见不鲜,“一根红头绳,联姻两家亲”成为灌区文化的一道别样风景。

对于侯山人,这里面最初的动因可能有点低级,但却是现实存在的难题,在巡沟护渠、义工劳动的时候有个蹭顿热饭、喝口热水、歇歇脚的地方。当然,这跟汉帝国把皇族公主远嫁匈奴的“和亲”政策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些年,曾经看到一部介绍河南林县《红旗渠》的纪录影片,后来又看到了同题材的电视剧,在20世纪60年代新中国成立后最难熬的困难时期,林县县委书记带领全县人民十年如一日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修成了人工天河红旗渠。每看一次我都热泪盈眶,内心深处受到了强烈冲击,感觉影片中的每一道沟、每一道坎,甚至每一块石头都像是侯山的。

2018年的那个夏季,我和侯山村委会杨主任辗转10多公里,行走在“红岩坝”吴宁、巴寨段,追寻伟大的红岩坝河道开凿修筑的历史踪迹。农用“电码子”在茫茫的低矮丘壑中颠簸,我们不时看见辽阔的“黄毛头”滩上奔跑着的野兔。我们站在一个隆起的山包上,看到了一代代侯山人民修补渠道遗留下的散乱石板、瓦砾,还有那一个个阴森森的“地窝子”,过去的印迹依稀可见,遮蔽着岁月也厚待时光,让那些前朝往事在柔软的回忆里积字成章,也仿佛看到了一个头戴毡笠的护渠人,在那里边吹着口哨,边扛着铁锹来回走动,严防死守着堤坝闸口的安全。

我觉得侯山人民的红岩坝就是林县人民红旗渠活生生的“翻版”,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群,演绎的却是同一时代的同一种精神,那就是“不等、不靠、不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团结协作、自强不息、攻坚克难”。活着的“红岩坝”精神影响和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侯山人砥砺前行,朝着脱贫致富的梦想阔步向前。

让我们永远记住尚克礼、尚政文、尚顺贵、毛青、刘兆晶、彭武国、尚希玉、尚家林、杨德智等历任村干部,他们一棒接着一棒干,都是带领侯山村民修渠引水、开垦荒地、脱贫致富的有功之臣。

山,山,山。层层叠叠,此起彼伏,绵亘环绕的破山子、陈家山头、胡麻湾、中家湾,处处散发出高辨识度的泥土芳香。

漫步长长的红岩坝,一代代南来北往的修渠人、巡河人与天光、云影,悉数倒映在河水之中,日夜守护着堤坝安全,持续造福着灌区人民,也孕育了有温度、有情感的灌区文化。

在漫长的灌区农耕时代,最兴盛的莫过于手工铁艺业的发展。我的大爷段积云就是个铁匠,在解放前的山丹军马场是有名的“马掌”铁匠,回到村里后将打铁技艺传授给了大伯段天福,在幼小的记忆中,大伯家里一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常常有古铜色的四只赤膊,一双抡起铁锤,一双扶稳烧红的铁片,一阵子,待听刺啦一声,一股子青烟跄入鼻喉,再一上一下锻打,再淬火,一把锋利的镰刀就有了基本模样。

不仅是镰刀,那个年代的马蹄掌、镢头、铁锨、钢钎、铁锅、铁水瓢,还有架子车配套的马鞍子、拴马桩、挂钩、车辕等几乎都是手工淬炼的,镂、钯、犁铧等一些农具的制作和修补需要和木匠配合完成,这些铁器都是红岩坝灌区的劳动必需品和日常用具。

至少半个世纪之前,侯山民间艺人兰生英驰名山丹乃至河西地区,在酒泉召开的西北艺人参赛大会上,他双手打瓦子的绝活获得了阵阵喝彩,为村集体拿来了奖牌。多才多艺的刘怀义组织戏班子常年活跃在山乡内外,尚有德的三弦子独树一帜,名声很响,如果是现在,至少也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这些乡土味浓、草根味重的精神文化产品都是他们在艰辛劳作之余自编自导创作的,很受老百姓欢迎,以喜闻乐见的形式为灌区人民带来了开心和快乐。

在2022年生态及地质灾害避险搬迁项目实施中,老村干部陈云家的百年老宅拆卸下来的木构件精美绝伦,特别 是雕刻着各种花纹的窗格让现场的群众赞叹不已,所有的人都为老一辈村人巧夺天工的木雕艺术所折服,这一件件藏压在历史深处的手工艺品,隐隐散发着时间的包浆,隐藏着一个个鲜为人知的灌区奋斗故事,连同那个曾有的光辉年代一样,已经悄无声息地湮没在了时间的荒野。

还有侯山乡村名医王维天继承祖辈的中医文化,上世纪六十年代虚心向北京来的“六.二六”医疗队学习更先进的诊疗技术,几十年如一日在位奇、李桥卫生院为老百姓看病,挽救了无数老人、儿童的生命,为基层卫生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

红岩坝灌区从来都是一个英雄创造史诗的地方,从来都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地方,无数有名英难、无名英雄创造的本土优秀灌区文化,承载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基因和人类智慧,时至今日仍然源源不断地为一代又一代灌区人民提供着精神和灵魂的滋养,也寄托了乡民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无限向往。

可以说,侯山的历史基本上就是一部与严酷的自然条件、恶劣的生存环境抗争,与上游村落争水,稳步提高水资源利用率的历史,自从有了第一代侯山人,与水有关的故事几乎就是侯山的全部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耕地承包到农户。一方面耕地过度开垦、人口急剧增多,另一方面祁连山雪线上移、霍城河流域水量锐减,侯山的发展处在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

自清宣统元年70年来,侯山人口越过了800这个整数大关,开垦的土地突破了1万亩,但是没有调蓄设施的霍城河灌区继续实行“穿年灌”,根据各季来水量,实行的以人定地,按水种植,以亩定量,按亩配水方法已经难以满足侯山人民脱贫致富的需要,3600亩的配水面积是灌区根据历年各村群众投工投劳的工程量测算死的,变不了。

春小麦在分蘖、拔节期的灌水无法保证,怎么办?成片成片的秧苗在“卡脖子”旱时期渴死、枯死,一些年景基本颗粒无收。牛羊的叫声在呼唤,稼穑的气息在招手,在一个月亮挂满枝头的夜晚,全都变成了乡亲们的一声声叹息。

广种薄收,没有收益,怎么办?人口增多,没有产业,怎么办?可以与上游你争我夺,墨守成规;可以忍饥挨饿,埋首终身;可以自甘贫困,聊以糊口;但是他们都没有这样做,他们感觉到了共占有限水资源的拥挤,却又不愿意倾轧挤兑乡里乡邻,包括整个红岩坝灌区的人们。

穷则思变,困则谋通。改革开放春风浩荡,党委政府强力号召,他们把迷惘的目光投向家乡之外的辽阔天地,他们屯兵后裔的“身份”忽然被唤醒了、激活了,他们的祖辈曾经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金戈铁马,在刀光剑影的祁连山战场毫无畏惧、喋血沙场。他们没有多少文化,但却立志用一个男子汉的强韧筋骨走出一条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家乡在祖国的西部,他们选择比家乡更西更远的“西部”,率先拉开了劳务输出的宏大序幕。

扔下锄刀,提上瓦刀,外出务工创业的侯山人起初有十几人,后来发展到上百,最多的时候占到富余劳动力总数的百分之八九十,每家每户都有一到两人,有些家庭甚至是“倾巢”出动,在省内嘉峪关、敦煌建筑工地,在青海花土沟、格尔木石油基地,在新疆哈密、奎屯、石河子棉花田地,深耕细作新闻记者镜头中的“铁杆庄稼”。

如果把霍城河、红岩坝河道比作是河南红旗渠的“翻版”,曾经山西人选择“走西口”(据考证是山西右玉县与内蒙交界的杀虎口)在山丹、在侯山人眼里又有了“翻版”,那就是苍凉辽阔的嘉峪关、阳关、玉门关。那首“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头......”的凄楚歌声让一茬茬侯山“淘金人”迈出的步伐既悲怆又沉静。

陶醉在这种旋律的还有那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风靡大江南北的电视连续剧《渴望》主题曲“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哭是哭了,唱是唱了,走还是走了。

他们勤劳、朴实,肯吃苦、讲信义,每每年底,带回来的不仅仅是鼓鼓的“钱袋子”,更多的是对知识、职业技能、现代文明的更加渴求,曾经有一拨作家到山里采风,对他们的创业精神赞叹不已。先后走出大山,走向成功的有从事燃气锅炉配套工程的“尚氏四杰”,有经营酿酒和食品加工业的刘兆骞,有承包建筑工程的焦永宏、高兴家、尚家林等,在作家们的眼里,他们都是守望、传承、弘扬“红岩坝精神”的精英人物。

霍城镇沙沟村地界的北台子有一处天然的峡谷,这里天高云淡,风光旖旎,中间的河滩流水潺潺,水丰草美,曾是西汉王朝少年英雄霍去病驻军饮马的地方。

2005年,发改、水利等部门规划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库容量131万立方米的水库,两年后的隆冬时节正式下闸蓄水,成为山丹水利史上的一大壮举,侯山就是其中的收益村社之一,也翻开了侯山农业农村发展新的一页。时任村党支部书记的丁云说:“水库的蓄水运行,让村上3600亩的配水面积更有保证了,还能浇灌一些沙棘林,试种西瓜等二三产业,我们村干部的腰杆子更硬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曾经的红岩坝河道旧貌换新颜。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侯山村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以一个普通的村庄,见证了新时代10年的伟大成就。

在村“两委”带领下,干群连心,大干快干,现如今更名的北台子灌区侯山段全部硬化成了水泥U型渠道,村上先后实施了两轮农业综合开发土地整理建设项目,全村4000多亩有效耕地中70%改造成了高标准农田。

侯山先民征服自然、开垦荒地、引水入侯,自强不息拔穷根的斗志已经转化为新一代侯山人砥砺前行、奋勇争先,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和乡村振兴的道路中走在前、做示范、当先锋的精神动力和力量源泉,成为他们传承文明、走向明天新的根基和起点。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越来越完备的水利设施和农业基础条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外地客商竞相前来洽谈流转事宜,返乡发展的村民越来越多,他们将外面学到的知识和技能投入到家乡建设,给村子里重新带来了生机和活力,有的积极发展合作社养殖,有的探索高效农业,有的试种旱地西瓜,村上的产业结构更加科学多元,村民致富的道路越走越宽广,水利对乡村振兴的贡献率逐年上升。

2019年,五社的丁云、四社的尚玉辉、三社的陈文华等几位离任村干部在党的富民政策指引下,在小东沟洼、石沟、红山、石坡几片撂荒地试种成功了上千亩旱地西瓜。早晚温差大、紫外线强的鲜明气候特征,使这里产出的西瓜瓤头厚,糖分高,液汁多,有广西客商测得含糖量高达24%,远远高出许多地方6%左右的含糖量,前景诱人。在乡村振兴大背景下,他们创造出每亩平均五百到两千元不等的收入奇迹,探索走出了一条沿山冷凉乡村新型农产业发展的新路子,“侯山西瓜”也俨然成为远近闻名一张靓丽的地方农产品名片。

由旧时“五旗”管护制演进而来的河长制更加科学合理,不仅荡涤了灌区看得见的歪风,更带来了用水观念和灌区文化的重塑,潜移默化树立起爱水惜水节水新风尚。村上2022年积极争取的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和乡村振兴水利系统配套项目全部启用新型水利节水设施设备,将着力解决侯山下片区800亩农田灌溉难的难题。

不仅如此,山丹深入贯彻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牢固树立践行的“两山”理念也在这里收获到了沉甸甸的果实,全村林地、草地、湿地总面积已经达到了3.9万亩。从沟沟坎坎,到山峰岑石,野草、灌木、绿植就这样一路繁茂着,轻拂着侯山的每一寸土地,一个苍龙翠岭、天蓝水美的美丽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夏天村两委重启谋划已久的修建牌坊楼一事,这座造价19万元的地标性建筑短短月余就建成了,款项全部来自于并不富裕村民的自发捐助,侯山村民团结奋进的集体人格力量瞬间喷涌迸发出来了。这座矗立在山墩上的村门上书“怀瑾致远”四个大字,遒劲有力,既是对农耕、读书、孝悌的敬重,也彰显出侯山村在新时代积极贯彻新发展理念向美而生的奋斗姿态。

未来的故事还将继续,我们对村上农耕记忆陈列馆的筹建、一项项富民产业的稳步实施充满了期待,正如现任村党支部副书记的王建军所言:“党的二十大报告,我听得格外认真,特别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句句都说到了我们心坎上。”践行一切为了人民理念的实际行动在这里一刻都没有停歇过,相信一切都会如约而至。这片大山,真像一坛陈年古酿,那缕绵长醇香在苍穹大地久久徘徊、飘荡。

(完稿于2023年1月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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