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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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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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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脚下有欢歌

       一支满载货物的驼队沿长城从西边缓缓走来,穿过巨大的太阳轮廓,朝着凉州方向前行,甬长的背影迤逦远去;夕阳西下,披着毡袄的牧羊人和他的羊群穿过峡口古城的门洞,渐渐消失在沉沉暮色中;那支辽远雄洪的打夯号子在长城脚下传唱千年,往前有没有汲取过西凉乐、龟兹乐的音律,往后有没有嫁接到像《军民大生产》这些铿锵有力的经典名曲中?我想,大西北的劲风、遍地可见的芨芨草应该都能知道......。这些幻觉、记忆中的剪影,与前前后后接触到的无数影视、摄影作品交织、黏合,勾勒出我对河西走廊绵延不断的汉明长城及衍生风貌的基本概念和印象。

长城脚下从来不缺故事,也不缺有故事和讲故事的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和我的同事们以及文化界、跑步健身圈的好友无数次穿行在被国内外专家誉为“露天长城博物馆”的汉明长城山丹段,在绣花庙、金山子汉代壕堑周围费力地寻找古代车辙的痕迹,在新河驿那一段段被风雨侵蚀的濒临坍塌的夯土长城旁黯然伤神,在石峡口崖壁之上由明朝刑部给事陈棐所书“锁控金川”四个遒劲大字前久久端详,不愿离去,犹如那首“都说长城两边是故乡,你知道长城有多长”的歌谣一样,在我耳畔久久盘桓,挥之不去。

因为对长城的格外关注和喜爱,我记住了几乎与长城蜿蜒并行的苍松、姑臧、显美、觻得、表是等这些丝绸之路古驿站的名字,记住了沿龙首山脉山丹境内青羊口、独峰山口、龙头山口、绣花庙、揣庄、丰城铺、新河堡、一棵树墩等这些兵防关隘、堡寨、烽堠的名字。自公元前111年,汉武大帝下令在河西走廊修筑东起永登、西至酒泉的长城等防御工程,至明代重修,这条蜿蜒如巨龙般的超长度建筑物穿越山梁,横跨戈壁,见证了两千多年风雨沧桑,也承载了无数人们的梦想与希望。

我出生在河西走廊长城本体遗存较为完好的山丹,2006年山丹汉明长城被国务院整体公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知道是不是有故土情怀的自私在作祟,对家乡这一段长城有一种近乎天然的特殊情愫。前些天看到一张山丹汉明长城保护研究中心工作人员在西屯汉长城段烽火台进行现场勘察和数据采集的摄影作品刊登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看到文化文物部门对境内总长365公里(其中汉长城94公里、明长城271公里)长城开展数字化“体检”,对峡口古城遗址实施遥感测绘、可量测实景、遥感数据展示等三维重建的官方报道,也看到年复一年沿长城一线高频高质量举办的户外徒步、研学旅行、文化品鉴、诗词诵读等文旅活动,很受朋友们欢迎。每每看到这一系列保护利用项目所取得的不俗成绩,自己就情不自禁亢奋、激动起来。这些可感可及、有文化浓度的措施宛如一曲悠扬的欢歌悄然响起,如同天籁之音,温柔地拂过这块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曾经频繁兵戎交锋的前沿阵地,为历史的长卷添上了一抹生动的色彩。

千百年来,干旱少雨、劲风肆虐、大漠孤烟、飞沙走石几乎是长城沿线风貌的代名词,但碰上丰雨的年份这里也别有一番风景。阳春,万物复苏,茫茫北部荒滩上,荒草还在风中起舞,月草、冰草、苜蓿草、辣辣姜等沙生植被的草芽已经在根茎处滋生开来,在严酷的气候条件下向世人宣昭着大西北春天的来临。夏日,明净的阳光洒满大地,一场淋漓的降雨之后,迅速蒸发升腾的热气四处弥漫,细而带刺的芨芨草、骆驼刺和黄毛头成就了戈壁的青绿,如同青雾般笼罩在荒凉的戈壁上,相隔不足百米的汉明长城绵延成线,呈现出龙蛇之象。秋天,沙葱、羊胡子、大量含中药成分的优质牧草是成群成群羊儿的最爱,洁白的羊群、丰饶的北滩草场与远处长城的青铜色调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层次分明的风景画。冬日,白雪覆盖,天蓝如洗,那一段一段的残垣断壁、烽燧、角墩与附近的村庄融为一体,银装素裹,更显其庄严与神秘。大半个年份,长城脚下的沙生植被以其独特的生态适应性和顽强的生命力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绽放着生命的色彩,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与希望。

在汉明长城山丹段,自东向西分布着老军、陈户、位奇、清泉、东乐5个乡镇部分百姓的农田和牧场,他们的祖辈过去就是屯兵边防、戍守河西的军户,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拿着长矛,头上还扬着牧鞭,农牧兼营,他们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与牛羊为伴,过着简单而宁静的生活。每当夕阳西下,牧归的牛羊悠闲地归圈,牧民的歌声便随风而起,那歌声里既有对生活的热爱,也有对自然的敬畏,更有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现在他们摇身一变,一部分选择在划定的长城保护区外从事规模养殖,通过发达的物流网为全国各地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肉质鲜美、没有膻味的“山丹羊羔肉”;一部分以敢为天下先的果敢和睿智出外创天下,早就创出的“丝路硬汉子”、“胭脂姑娘”等独具河西特征的劳务品牌享誉大江南北,也实现了他们“五子登科”的致富梦想;继续扎根农村的已经大多成长为精细化农业种植、科学加工服务、流通服务领域的新型职业农民,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乡村振兴主战场上的主力军。

祖祖辈辈在长城脚下劳作、生活的他们对长城有一种亲如母亲的天然情感,除却不可抗力,不允许来自外界对长城本体的任何破坏和损毁行为。他们执着的信念中,龙一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图腾,对龙这个抽象概念的具象表达就是眼前这道屹立千年不倒的万里长城,它跨石峡、越日勒、穿北滩、过龙首、经绝壁,起伏盘旋、奔腾飞舞,景象蔚为壮观。他们自信地认为自己都是龙的传人,是龙的传人就要一如既往地秉承龙马精神,把家门口的长城段保护好、呵护好。今年5月,当山丹长城脚下的干部群众看到习近平回信勉励北京市八达岭长城脚下的乡亲们:带动更多人了解长城保护长城,把祖先留下的这份珍贵财富世世代代传下去。他们纷纷表示:一定不辜负总书记的殷切嘱托和期望,也要继续守护好家门口的汉明长城,传承好长城文化,在长城脚下涌现出了扎根山丹几十年宣传长城文化、致力长城保护的陈淮、姜有玉等一大批文化名士和优秀个人。

山丹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交融的地方,也是东西文化、南北文化,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交融之地,在历代中央王朝依托古丝绸之路稳固边疆的桥头堡和战略要地。历史上,乌孙、月氏、匈奴等多个游牧民族都曾统治这块牧场,大汉纳入版图之后,又历经渚凉纷争、吐蕃、回鹘几百年占据,元朝时期重回中原政权。曾经在河西走廊乃至甘青地区叱咤风云的一代英豪沮渠蒙逊、秃发乌孤、李元昊等都已然谢幕,被岁月的风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如过眼烟云消失在历史的浓雾中,新时代的山丹人民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回响,感受到民族的魂魄,正在感党恩而奋起、担使命而图强,坚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走在各民族共同繁荣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上。

一座烽燧,雄浑旷古,承载千年;一支欢歌,悠扬之间,天蓝地净。当我们极目远眺,透过苍茫的云烟和老祖宗为我们保留的那一段汉明长城残破的身躯,将目光推向遥远的历史深处时,仍能强烈地感受到当年金戈铁马、烽烟篝火、旌旗猎猎席卷长城内外的磅礴之势。曾经的人们透过坚固的长城夯体能触摸到古中国最为强健的心脏,现如今在长城脚下,我们依然能感受到大好山川的雄伟辽阔,这是一首经久不衰的动人歌谣,也是一首持续讲好长城故事、弘扬长城文化的动人歌谣。我的耳畔,似乎又响起郭沫若先生《凤凰涅槃》的歌声:我们欢唱,我们翱翔。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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