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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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菜刀
许多年，这把菜刀一直陪着母亲
从菜园到厨房
一扇门到另一扇门
削莴笋，剁猪草
一个路口到另一个路口
仿佛，是她另一个自己
刀刃上的缺口与锈迹
就像她每天的劳作与挣扎
更像满脸的皱纹和白发
我不知道手提出的疑问
只感受到沉淀下来的重量
从内心开始坍塌
如刀刃划开的一道裂缝
露出了伤口
现在，它正被另一只手轻轻擦洗
当地里的菜藤高过你头顶时
过去已被掩埋
2.母 亲 祭
雨敲打着窗
纸屑随风飘舞
莫名的悲伤，像吹乱的头发
我无法从分叉断裂处找到痛点
更无法看清满头白发下苍老的面容
仰望你的照片
一些词语溢出窗外
一汪泪水一并溢出
我不敢挪动陈列的祭品
不敢惊动秋叶的飘零
枯枝上，最后那片秋叶
多像我儿时紧紧抓住你的衣襟
3.致 母 亲
我在地上想你时
你已在天上
地上很多路不见了
特别是童年的路，丢失了很多
而我踩到的土地，却无法回答坍塌的线索
刚刚被翻开的土地上
一群人走过
一树杏花落了一地
你抓着我的手
你走到哪里
我跟随到哪里
遥远的情景又被深陷
我没法再栽种这样的花朵
无法保存它极美的鲜嫩
当我再捧起清明的杏花时
里面全是泪水
4.镰 刀
镰刀
无论是属性还是铁的本色
还是火星四溅的锻锤
都无法接近一首诗的意境
抑或是挂上墙上
还是握在手上
父亲一生都和它形影不离
我颠覆农民耕种
在盆景里种上稻谷
用父亲的那把镰刀
收割一茬茬
故乡炊烟的味道
让所有的嫩绿，稻谷和麦子
能在我卷起的这张宣纸上
一粒麦子的奔跑，一粒稻谷的追赶
画出你月亮收割的村庄
月色下的村庄就是个悖论
5.父 亲 节
肯定是要发生什么
抑或是缺了什么
以致这广东猛刮的台风
迟迟不肯离去
我听到了牙齿咬噬锈铁丝的声音
日子一天天坚韧前行
像我94岁的父亲
钙化了的目光，像生锈的阳光
脸上布满了铁锈迹斑斑的伤痕
铁水在骨头里一天天流失
像奔腾的湘江流失着满河的沙砾
我害怕哪天坍塌下去
6.病危的父亲
不管病危通告单怎么下
你就是不管，拒签
不管太阳几点升起
在哪个方向落下
96年都与你无关
你现在只关心，一口气的吸入
从你那微张开的嘴就知道
你放弃了所有刚性，放弃了磨砺的外壳
放下了男人所有的自尊
疲软得，让医生找不到打针的血管
坍落得屎尿失禁
我一直以为风暴离我们很远
湘江永远不会坍塌
其实这个天大的错早就犯了
强忍着，满天乌云不敢让它倾泻
7.清明
没人听过稗草哭泣
我看到了，满山的杜鹃在流泪
我观察了好多年
清明这几天杜鹃花开得更鲜艳
也许是，很多人来了
那么多心脏，血液，眼睛，嘴巴
那么多声音，香火，腊烛，钱纸
一些伤口，开始撕裂
一些现场，塌陷，破碎
所有悲情，藏于不明真相的风里
那些在深处隐秘的声音
在我不规则的身体边沿漫延
此时，一条千脚虫爬过我身体
它说它没有时间去考虑悲伤
更没有时间去考虑死亡
它要一分一秒
一步一步爬行
顿时，我全身长满了细小僵冷的脚
8.我的诗里，有父亲锯木头的声音
父亲走后，
我并不纠结于悬挂某处的往事
但内心的隐痛，
常常让我，握着那些刨子锯子发呆
一朵朵从刨子飞起的刨花，
就像春天的花朵
带着独有的木香味
你研究木的品质
把圆木变方，又把方木变圆
总想把我也变成你手上的木料
斧劈，手锯，刨光
甚至，照着桌椅的模样打造
几十年，没有把我改成椅子
却把自己装进了棺木
我成了诗人
却在我写的诗里，
常常听到有锯木头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