凼（组诗）

河骸

一条大河咆哮

被时间煮熟了

散了肉身

熬成一片辽阔的草海

上千的黑颈鹤迁徙于此

繁衍生息

当云乳像一锅豆浆

膨胀

吞吐海市蜃楼

就能听见

落日跳下的地方

一阵阵哗然

像河骸溢出的浪花

槌

被命盘封杀

像蚕啃桑叶

呈S型

曾有浪打时空的清翠

黑颈鹤群飞苍茫

羊鞭抖落一群羊的幺吼

唢呐牵头的迎亲队

曾有女人们洗衣服的欢笑

男人们棒槌荞麦

两岸的炊烟和狗叫声

落尽苔丛

这是一条留守村庄的河

哑

一条河死于源头

有豪情未抒之悲壮

它曾经年少过

而今像一个哑巴

开口是北风

闭口是雪花

把我的人生轨迹

整理成册

落款之处

才发现我的命运

与它奇迹般的相似

凼

黑颈鹤的家乡

一抹秋色

斑驳蓝天的皱纹

黄昏落幕

身披残蓑的牧羊人

面朝一个波光粼粼的凼

吹一声口哨

倒影里满山滚动的

不是一群羊

就是一群零散的云

敬

一条河，流进一粒沙子

入土为安

映入眼帘的凼

只是河的一个横切面

站在岸边，天空变得狭小

群山变得渺小

我是一滴微尘

比渺小还渺小

每一浪潮打来

值得敬畏

河水是清甜的

和母亲的乳汁没什么两样

我以庄严肃穆的姿态

背诵这条河

把它的点点滴滴当母亲

搁浅

一条河搁浅在云朵之上

作为虚浮的一部分

上下都是高空

河，还是那条河

只是高空、云朵的一半

注定了是其在水中的倒影

一只黑颈鹤站立孤独

像失恋了一样发呆

充血的黄昏一角

像一张刚撕下的创可贴

我只想对视河

如何完整地吞噬一枚落日

陷

一头牛将河啃一个洞

陷了进去

一群牛相继

马、羊相继

牧人陷进去了

无名的鸟虫、微生物、非生物

陷进去了

于是它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

叫大陷塘

接下来自由下陷的

恐怕是上帝的背影

星医

星脉，山脉，人脉

隐含一种微妙的内在关系

在仙家屋基

相传一位头顶霜花的高人

在月光上临床

为星空把脉

一条银河的分支

流经仙氏家谱

冥冥中有一把神剪

把河裁成三十三块云上稻田

谁种下黑颈鹤的影子

与满天同床异梦的繁星

同病相怜

侮

风、沙、雨、电被卷入

一条欺霜侮雪的河

秒逝

就像活口吞下活口

不吐骨头

在镰刀口吻春风的姑娘

嘴唇一捭一阖

荡漾十八岁的涟漪

海枯草烂

她从温柔清纯的小女子

变成一个满目疮痍的老太婆

雪花

还在亲昵地呼唤她的乳名

彝乡

一条河穿过彝乡

散发醪糟的醇香

溢出醉人的春天

索玛开遍山岗

“苏木地伟喔，确波果拉苏……”

“我们不常聚，难有相聚时……”

敬酒歌唱响牧野

催老一批又一批

啃光阴的羊

海竹

海竹之下

能听见一条河完整地表达

采竹笋的人

用山歌

剁碎鲜嫩的笋

炒一盘美味

生意人把竹节挖出来

制作艺品

我将竹根切片

加入适量的党参、冰糖、大米

熬成浓粥

治疗成年人的通病

根

天空开繁的每一颗星

地上都有根

这是宇宙玄之又玄的秘密

为一条九星连珠的河

查阅大宋词典

对号点名

辅、弼、武、破、廉

贪、巨、禄、文

它们可小可大

小到用显微镜欣赏

大如中国版图

足以让一个牧羊少年

奔跑到老

玛瑙

河淌过一堆石头

像一根针穿过一本古装的书

锋芒之后

河收敛了它的野性

石头低调三分

二者铸成骨肉之躯

谁朝浪尖甩出一块商砖

潮水退至昨天

一个如佛的玛瑙石

裸露在沙滩上

我以为是大唐红

专家识别为春秋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