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周正星的头像

周正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9/02
分享

气球之终极理想主义

街对面的公园焕耀着炫目的金光,光浸染在空气里,令街两岸的人们一并的欢悦与灵动,这公园愈发光的久,世界则愈脱不开这虚浮的亮色——于是乎繁华嵌进这座城市的血肉。

在公园门口卓然立着一个无头的人。他在手里紧攥着一束细线,线的终端肿起无数只硕大的氢气球,反映出七彩的本色。他的头其实就隐没在这样一簇气球里,不见颜色,而只见颜色。

我记得有人写过这样的话:“从卖气球的人那里,每个孩子牵走一个梦想。”我以为,他的话远不及我放的屁一半好听。是这样,确实有个孩子正走向那个买气球者。他以稚嫩的嗓音询问,气球如何卖?那个自以为正贩售梦想的人则回答他说:“二十块一个。”如果你说,在这座城最黑的巷子里,四个氢气球足以令人飘飘然欲仙,那绝对好笑。不过那个卖气球的说:“二十块一个。”

二十块。小屁孩立即摇身而变为穷小屁孩,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更严重的是,他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变为一个身无分文的理想主义者,这才要命——虽然他的理想主义因此而更其纯粹了。

于是小孩得到气球,那人则顺心合意地将钱钉进口袋,并替小孩把气球系在腕上。此时地上卷起一道风,笔直向上的气球顿时歪斜了方向。孩子骤驰起来,与气球一起被风吹跑了。

他跑着,掠过他的母亲,掠过这城里最繁华的公园地带。他竟一下子变老了,他于是疑心自己走得太远。阴风瑟瑟,凄雨绵绵,雷电乍惊,素皑天地。他倏尔回神,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人呢?光呢?母亲去了哪里?这样的阴郁的地界,绝不是他应当来的。他悔得厉害,可又自以为勇敢。冰冷的雨水击开他的肌肤,在他的毛孔和血肉里憩息,他感到自己骨头里的温暖都将被剥去割掉。他大叫人来救他,而后袭来一枚黝黑的炮弹——它直打在他胸口。声音来不及发生,他与它一并破开风雨,在云间贯透一道空隧,继而铮然下坠,正落在公园门口。于是地表升起气浪,将这座城与公园洗涤得更其熙丽。

人们看见他,诧异起来。少顷,以手指住他,笑说:“嘿嘿,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很不解。跑进郊外使他练就一副遒劲的腿脚,炮弹未能击穿他的胸膛,反而使它益愈坚固,至于坠落,他从中学会飞的奥义。

而他也不辩白,他已然是个成人了,他不屑与旁人谈言,亦不乐于同他们交欢,他封闭自己,目光灼灼,恍若天灵。可是,又一个人看看他:“哎哎,还稚气未脱的。”

小孩——这时候近乎是个大人,又更挺直了腰杆,宽阔了胸膛,这时候他沉稳地吐息,像一头狮。

周围的人退一退,又复多打量他几眼,却都不说话了,可是也不作出钦佩,更没有畏敬。

孩子有些疲惫。他四下走走,最后倚在一棵树上。又过了许久,他望着缤纷的树冠,问道:“你是卖理想的人,那么你告诉我,我怎么回事?”

“树”则答他道:“你晓不晓得?终极理想主义便是完全做好失去理想的准备。”

孩子默然。

“树”又说:“你立好了,别偎住我——对——然后请退一步,是,够远了。”

他伸出手,从孩子右臂上扯下一根细线。细线的终端肿起一枚硕大的氢气球,鲜红的颜色昭显着渴求与欲望。

“好了。”

“什么好了?”

“你看起来好多了——先生。”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成人。或者,我又可以多挣二十块钱。”

“放你妈的屁。”我对他说,“我看你根本卖不出几个气球。”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