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每年的夏天，每年的高考季，我们都会患一种病，这种病，无药可医，无人能治，它叫“怀念青春”。

——题记

2013年，赵薇一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引发全民致青春。我微微抗拒着回忆青春，青春的色彩太过浓烈，那些月下起舞、那些对酒当歌、那些年少轻狂、那些鲜衣怒马，文字和记忆已描绘不出它们的颜色。与青春久别，时光，记忆，太过美好，让人近乡情怯。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唐突和惊动曾经动如涟漪的青春和青春里匆匆太匆匆的岁月。生怕心中某些细微不可言说的东西会如潮水退潮般不可察觉，却悄悄带走岸上的一切。

青春，是一场醉。

轻盈飘忽得犹如梦境，似乎是我们课堂上不小心趴在桌子上做过的一个梦。梦里那些读书的记忆，如同初春浩浩荡荡的花开盛宴，短暂美好得让人频频回顾，却又不忍细看。

梦里的少年，曾经春风十里都不如他的笑。李宗盛在一场演唱会上高声问：“别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忘不了？”台下的人齐声高喊：“鬼迷心窍。”不，不是鬼迷心窍，不是神魂颠倒，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是青春里一场求而不得的梦。

董桥曾说：“读书的记忆，过眼的旧爱，总要沾得上一段故事才销魂。那叫春痕。”

青春，从来不缺故事。年轻的心，风吹草动，淅淅沥沥的雨，穿行而过的风，都会在心里回旋、共鸣。敏感的我们如同细细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知着前方的路程和风景，感知着周围空气里浮动的气味和偶尔飘过来的眼神。那是一段心事丛生，思绪漫步，故事频发的岁月。每一次擦肩而过都无数次回想；每一个笑容都心如涟漪；每一句话语都无限思量。每一段心情，都是一个故事；每一天，都独立成段。

青春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夏天，不知是因为夏天的假期太过漫长，还是炎热的午后太过荒凉，亦或是因为心事在夏天容易生长。我从来不喜欢过夏天，夏日的孤独总是如同永恒的白昼，无边无际。但如果是那一年的夏天，我情愿再过一遍。彼时，窗外绿荫正长，蝉声正浓，我坐在窗前，做着不着边际的梦。然后，他带着夏日的气息走进我的眼里。从此，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花初开，亦不如他。从此，一颦一笑，一花一语，一缕清风，都被我悄悄地写进日记里。

青春，是一场繁华的相遇。

我们从各自的时光走来，来赴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与时光相遇，与未来相遇，与命运狭路相逢。

初入高中，第一晚，是个停电的日子。教室里稀稀拉拉的烛光晃动着陌生的人声和身影。窗外飘来淡淡凉意的秋风，撩拨着矜持不安的烛光和我们蠢蠢欲动的懵懂。几个家在县城的同学熟稔地交谈着陌生的名字和我从未听说的事情。他们神态间不经意流露的优越，他们言谈间微微透露的得意，让刚刚离开小镇的我无所适从。可是，不够明亮的烛光善解人意地隐瞒了这一切。当时，我不曾想过这一群人，这一段时光，会碰撞出怎样的悲欢离合？也不知道谁会进入我的人生剧场，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和未来等着我去演绎？

高中的第一个夜晚，摇曳的烛光里，我寂寞走过。

青春，却注定不会寂寞。

有一个叫“朋友”的名词在我们人生的季节里枝繁叶茂，开花结果。朋友，曾是年少时最温暖的字眼。我们分享着写进日记里的心事，分享着成长的烦恼，分享着秘密而又细碎的快乐。那时，天很蓝，草很绿，露珠在微曦地空气里自由的呼吸。鸟在鸣，花在语，虫儿在草丛里窃窃私语，一切都是该有的样子。一天黄昏，我走在一中校园的路上，校园的广播忽然提到我的名字。诧异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原来是朋友为我生日点了一首歌。我惊喜地回头，她们正站在远处微笑着看我。友情，在那个初夏的黄昏里绿树成荫。如今，我们天各一方，在各自命定的宿命里活着，静看落花，细数花朵。偶然交集，偶尔相遇，些许陌生，些许失落，可分明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在一种叫回忆的思绪里，我们依然在一起，朝夕相对，晨昏相守，从未分离。

青春，是一场浩荡的别离。

从小学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到初中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再到高中天凉好个秋的伤感；毕业，是一场别离的盛宴。我们互送照片，留给彼此最美的容颜；我们互写毕业纪念册，绞尽脑汁地写下冠冕堂皇与未来有关的语句；我们酝酿着离别的情绪，制造着离别的声势，尽量让离别隆重。却不知，离别再如何的隆重、华丽，都抵不过似水流年。多年后的偶然相遇，看着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脸，却再也叫不出彼此名姓。我们如同曾经在一个棋局里纠缠的棋子，随着棋局的结束，纷纷散落在时光的风尘中。从此陌路，各安天涯，音讯渐杳，音容渐渺，有的人甚至终其一生再不能相见。

青春，曲终人散。我收拾起三年里的行囊，收拾起三年里的时光和记忆，收拾起三年里的得失与悲欢，踏上了回家的归程。很少坐公交车的我，坐在一辆破旧的中巴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炙热的阳光，我期望着盛夏的阳光能晒干离别的悲伤。那时，县城通往乡镇的公交车大都是私人所有，跑一趟当然要物有所值，所以，它不停地围着县城转，收集着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乘客。它转了一圈又一圈，载着我的依恋。看着熟悉的街道，看着车窗外同学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离别的情绪一层又一层地缠绕着，我的伤感开始难以呼吸。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别了，我青葱的高中时代；别了，我为之努力过的青春；别了，我从未有过形状的爱情；别了，我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未来。载着我的车，好像时光，而它们是我身后的风景，终将与我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毕业十五年后，为了失散在岁月里的青春，为了重温失落的梦境，昔日同学振臂高呼，我们一呼百应曾经一聚。记忆中的面孔已有些陌生，彼此的姓名更是在唇舌间犹豫，不敢轻易吐声。那些写在日记里的句子，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誓言，那些隐秘而细碎的快乐，都成了餐桌上无关风月的笑谈。曾经午夜梦回时想起，曾经寂寂无人时会回忆的秘密，那样甜蜜而又惆怅，它却这样不堪一击，在笑谈中碎了满地。原来，秘密，只能是一个人的回忆。

餐后，当年的班主任，带着我们重回魂牵梦绕的一中校园，一切好像还在，一切又好像都已不在。教学楼前的一张合影，定格了瞬间的时光，穿越了梦回的记忆，却再回不到当初的岁月，追不回逝去的青春。

青春，终将逝去，梦想，一直都在，让人心怀向往，让人心生希望，让人迷茫而又惆怅。那时我们，常常荒腔走板地唱着张雨生的歌《我的未来不是梦》；那时未来，如同我们隐秘发育的身体，含苞待放；那时梦想，似乎遥远，却又好像触手可及；那时青春，一切皆有可能。那样似乎遥遥无期的美好时光，却转瞬即逝。几年后，张雨生车祸丧生，我们的未来也如梦初醒。

原来，青春，不过一梦，重来回首已三生。

谨以此文怀念曾经容纳我青春和梦想的校园，还有一息尚存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