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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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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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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晋风云录

五代十国是个魔性的时代,它没有战国时期诸侯争霸的荡气回肠,也没有魏晋南北朝时期群雄逐鹿的跌宕起伏,如同任何一个乱世,在叛变、夺位的政权更迭下,一个个王朝粉墨登场又匆匆落幕。好在,这也是一个短命的乱世,短短五十年后,北宋便以统一的姿态强势站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硝烟虽然散尽,那些关于五代十国的传说却依然在历史深处回响,比如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石敬瑭。自古,留名于史有两种,一是千古流芳,一是遗臭万年。毫无疑问,石敬瑭属于后者。

公元936年,依然是藩镇割据、小国林立的乱世风云。大争之世,城头变换个大王旗不新鲜。这一年,身为后唐保义、宣武、天雄、河阳、河东节度使的石敬瑭以“割地”“称臣”“称儿”的代价得到契丹的支持,登基为帝,史称后晋。在群雄混战的五代十国,石敬瑭之所以能出圈,是因为他的底线。不,对石敬瑭说“底线”二字,好像是对底线的不尊重。他恬不知耻地向年少他十一岁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称儿臣,从此,历史上有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新名词“儿皇帝”。这不是底线,最多是脸皮太厚,最无底线的是他张嘴就把幽云十六州许诺给了契丹,且很守信用。

古有云“重诺守信,人必近之;狡诈欺蒙,人必远之。”重诺守信之人,历来被中国人所推崇。季布一诺、季札挂剑无不是千古美谈。相反,春秋时期的晋惠公因为不守诺言,不讲信用而被唾弃。话说晋国公子夷吾为回晋国做国君,许诺秦穆公说:“如果得以回国,愿将晋国河西地区割让给秦国。”同时,他送信给晋国大臣里克说:“果真能立为君,愿将汾阳的城邑封给您。”对河西之地渴慕许久的秦穆公甚是愉快地派兵送夷吾回到了晋国。结果,穿上晋惠公马甲的公子夷吾背弃了诺言,他大言不惭地对秦穆公说:“当初我把河西许诺给您,今有幸回国继位。大臣们说,土地是先君的土地,我不能擅自将土地许给秦国。”当然,他也没有把汾阳城邑封给里克,反而夺了他的权力。

与晋惠公相比,石敬瑭却是个特别“守信”之人。当初被后唐大军围困,他修书向契丹耶律德光求救之时,慷慨许诺割让幽云十六州、每年贡帛三十万匹、以儿国自称。他的手下大将,未来后汉的建立者刘知远认为条件太过屈辱劝谏说:“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果然是有远见的刘知远啊。可惜,一心做着皇帝梦的石敬瑭根本不听。听的是早有觊觎中原之心的耶律德光,史书称其“大喜过望”。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于是,他爽快地答应,秋高马肥之时就倾国赴援。不久,耶律德光亲率五万骑军长驱直入,直抵太原。石敬瑭出门拜见比自己年轻十余岁的耶律德光,“论父子之义”,“恨相见之晚”。几个月后,后唐土崩瓦解,耶律德光亲立石敬瑭为帝。对自己这位“父亲”感激涕零的石敬瑭也立即兑现诺言,向契丹奉上幽云十六州的地图、户籍,彻底把它们割让给了契丹。

这十六州,连绵分布在长城南侧。其中,莫、瀛两州更是深入到河北平原的腹地。众所周知,长城,历来都是中原王朝阻挡北方游牧民族骑兵南下的重要屏障,十六州划出去,整个华北平原,基本处于无险可守的境地,只要愿意,契丹骑兵随时可以长驱深入,直捣中原腹地。终其后汉、后周、北宋、南宋,无数人都为收回幽云十六州而努力。后周周世宗柴荣御驾亲征,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北宋太祖赵匡胤设置“封桩库”,欲采用赎买政策收回十六州,可惜计划随着他的去世而被搁浅。宋太宗两次发动战争,却均以失败告终,徒留杨家将老令公撞死在李陵碑前的悲壮和“七郎八虎闯幽州”的惨烈回荡在童年听评书的每个黄昏。直到两百多年后的大明朝,朱元璋灭了元朝,将元顺帝赶回草原深处干回他放牧的老本行,幽云十六州才被收归中原。

被钉在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历史耻辱柱上,遗臭万年,石敬瑭,不冤。

史书记载,石敬瑭一生都对辽太宗耶律德光百依百顺,毕恭毕敬。每次书信皆用表,以此表示君臣有别,称辽太宗为“父皇帝”,自称“臣”,为“儿皇帝”。每当契丹使臣至,他都跪拜受诏敕。除了每年按时按期供奉三十万布帛,每逢吉日庆典之时,吉凶庆吊之事,他更是不遗余力的慷慨解囊,赠送珍玩器物,一致当时后晋为契丹运送礼物的车队相继以道,络绎不绝,成为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公元942年,吐谷浑强盛一时,不断秀肌肉,威胁到了契丹的安全。于是,契丹主子很生气,派遣使者前来问责,结果石敬瑭忧郁成疾,一命呜呼,结束了他受尽屈辱的一生,时年五十一岁。真可谓“成也契丹,死也契丹。”

石敬瑭的儿子石重贵灵柩前继位,成为后晋的第二任皇帝。石重贵倒是比他爹有骨气,甫一继位,就不顾国力差距,力排众议,上表契丹“仅称孙不称臣”,随后又多次挑衅,两次大败契丹。这锐不可当的架势,永不服软的态度,总算替他爹挽回了点颜面,且大有一雪前耻之势。

可惜!可惜作为皇二代的石重贵与大多数的二世祖一样,长在富贵之中,籍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声,驰骋遨游,沉迷畋猎,宴饮无度,醉生梦死。加之国内天灾不断,藩镇拥兵自重,契丹连年寇边,朝廷只能重增赋敛、括率民财以充军费,人民不胜其负。石重贵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他排挤重臣,重用外戚,宠信小人,听信谗言,致使朝政益坏,国力亏空。俗话说:“足寒伤心,民怨伤国。”短短几年,他便离心离德,失掉了民心、军心和人心。

公元946年,在各方野心家的煽动下,他下诏北伐,就此走上亡国之路。主帅杜重威心怀异心,消极避战,最后阵前降敌。紧随其后,后晋的将军、大臣们纷纷投降,积极踊跃的生怕落后于人。眼见大势已去,石重贵无奈打开了宫门和城门,上表请降。《资治通鉴》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随后,他和太后被迁往开封府,他随身携带的内府金珠被迫交出;他想从内库取数段帛,被告知这已经不是他的东西;他向自己原来的旧臣求酒,被拒;他想召见从前的宠臣相见,不往。史书说他“惆怅久之”。想来,国破之耻,偷生之辱,遭遇之悲,人情之凉,让他真真切切体味到了何谓亡国之痛。由此我们不难想象,不久之后,同样遭遇亡国之痛的南唐后主李煜,他笔下的诗词何以如此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了。

与石重贵的落魄潦倒相反,辽太宗耶律德光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人还未到御赐手诏先至,他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对石重贵说:“孙子,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给你个吃饭的地方。”史书载:“帝心稍安,上表谢恩。”史书还载:“公元947年正月,百官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随后,鲜衣怒马走进后晋都城的耶律德光登上城楼广而告之地说:“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不奇怪他何以与石敬瑭相见恨晚,因为,他们一样的无耻。史书又载:“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后晋之藩镇。藩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奔驰而至,多么富有画面感的文字啊。

最终,石重贵被耶律德光封为“负义侯”,流放至渤海国故地黄龙府。公元974年,石重贵病逝。

煌煌青史,巍巍皇权,回望后晋,传不过两帝,时不过十年,却是生的窝囊,死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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