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去后
野藤遍布幽谷
溪涧自山间涌出,道路环辏
如数学谜题
你一定为她醉心过,为她——
甘愿一腔心血化泉水
她的渴饮与
终南之秀,抻在美的两极
蓝田屈居其右,
如爱之无可解决
她离开后,
一片白云跟定了她。
是无形的,痛
是错的,天这么蓝。
你说:过过隐士生活
不好么。我们摹写山水,后人摹写我们
不要准确,要曲折。
不要四通八达,要闭塞。
不要求证,要
不择手段的获得。
草树泉林与典雅的口音
互相磨折成烟云。千余年来
在此,互为你我,而非
想象中的他人
门外,蝴蝶和蜜蜂前来
探访百日红的甜、艾草的苦
和紫荆花的淡香。
渐渐樱花堕了一地。
黄昏,灰喜鹊在矮灌木从里做窝。
十只蜂箱抬着管风琴。
鱼群从午夜路面游出,唼喋行人脚趾。
想象的浓荫披满路面,掩饰惊喜摊位。
紫红的桑葚覆盖着小径。
厕所因对小园,获得安宁幽深。
矮而瘦的邻居拧开永生的水龙头。
太阳的蓝光下,优越的末日展开行程
傍晚,寺庙升起
许多红嘴鸦。
青鹿弥漫,暮色掀动。
去人间的高度如幻
你尚未真正莅临谷底,探访
自我的内心:寂静的青幛
多雾之夜,长抚临海距离
螺纹宛转,你隐身其中
优秀又安稳。“若非群玉山头见”
其和声从何而来?哪本书可指出
你在房间走神,红嘴鸦在山间出神。
且慢行,让锡做的铃铛再响一会儿,
轻唤暮色中的鹧鸪。我知它翅膀上烟形
的细浪藏有过去的信笺。知其必被抖落
但不在此时,不在此地,不在高山也不在
深海。彼时青冥幽深,乃以鹿眼垂向我
当鹿群
接近我们的轮毂时
夕阳,正开出最后一朵
橘红的蘑菇
鹿群是红色的
受人注意的是,一枚石子
跳起来,击中轮毂
所划出的光亮的线条
像鹿眼
(跟你同行,我很快乐)
花火和田野
你和鹿。时而你讲一句话。
风在吹,
越来越响;长路漫漫,
越来越善良
这时候
说些什么呢
光,海洋,波浪一样
荡来漾去的时间里,爱是一个
短暂的缺席者
而你越来越沉默
晚霞的交响乐
正在演奏。我们出发之前
是否忘记了关门?
等等,太快了——
我们是谁?
在哪儿碰上的?鹿群只是其中
一个密码。森林很宽敞。
而孤独曾严厉地
规定了同行者的模样
空身走进葱郁
无人的山谷。
小路,专注于蝴蝶的
翩翩,微妙如惊喜飘带。
鹧鸪喃喃念着杏花天,
从紫蓟花头顶倏地掠过。
白云,悠悠是絮状心潮,
并优雅于一时难平。
穹谷深秀,草树葳蕤。为什么不
骑马而来?为什么不在荼蘼花架下
停留片刻?你告知的花名,比我见到的
还要多。怎么好晓得那么多秘密呢?
有时我停下,等你拍好
下一刻的照片,不一定拍我。
有时我停下,等一小缕风
悄悄吹过,不一定吹我。
深谷尽头,一棵云杉奋力向上,
正在脱离已知的高度。
我们照着既定的某个方向
走啊走啊,去寻找更深邃的词
巨鹿懒洋洋,黠向山坡、
深谷和草场,一晃儿一上午光景。
拂略之美,几乎粉碎掉大家的来意。
或是转移,左倾右倾;
或是反对,无是无非。
它很不乖,但你可以命令她,
挟持她,左右相搏般
数次谋杀它——以秒钟为限。你甚至
可以乘兴坠下,在藉以安身的
谷底,替它植上适宜隐居的
萤火虫草皮。因为夜晚
就要升起来了。你看,橘皮加
薄荷味的迷踪正在加深!它迅速扩张的
半径,象征着我们的困惑
——兼致康赫
日落前,光线以谦卑者的姿态
掀开百叶窗,蹀躞入室。
映照书橱、书桌、电脑、书本。
隐隐林荫:林中鹿角,荫下苔痕。
她所呈现的这些,
早先于她的叙述存在。
如我在这里,又如我
不在这里。但我,仅作为回音的我么?
细浪一般,那野外,
神秘的声息如优美的译文,阻隔
方才入侵者的争辩。
我证明过我可以简单生活,摒弃
枝蔓的引诱:若有所思的
芬芳。我可以晚睡早起,每天散步
以肌体的劳顿安置灵魂高处的匮乏。
庞大的《人类学》*中,拥挤不堪的鹧鸪,
取代我们呼吸。而乔装改扮的白日梦境往往又唤起某种
清醒:时日将尽的叶底,仍藏有小小火焰
——致未明君
散步,探索公园每天
的新鲜:无穷而意外的
公园,在夜间再次升起,
于清晨时分,到达秩序顶点。
露水里:井水、河水、湖水,涓滴
汇集艰涩海洋。锁链衔接的世界
肉感而富有弹性,似猫爪
在妙论,山喜鹊在反驳。
见解并无新意,但弧线渐趋完美:
藉此可以滑入春天的核心。
耳机接通在阻绝与断裂之后,
大海将重组内部倒影,并闪耀它。
在湖心,城市的另一端口,小鹈鹕
稳驾水波,与云彩一道,练习弥漫。
垂柳率先启动春天的震动机:
此处,请冒险垂钓,“一波生处即江湖”*
好山好水等在我们前面,看花朵们
次第突围。那率先到来的篱笆,
正化身潮水,朝成真的
树荫深处愉快地撤退
无名小路
建造流水
走着走着,他们一转弯
拐进情欲的花园
远山闪出膨胀的身体,世界核心的
长条椅上,胖鸟的孤独拂乱枝头
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
“溃散”。溃散是宇宙的主旋律么?
谁?长条椅,参差的蜡烛,房间牌;
被列车收割的风景就地倒伏
不要再激动了:裂帛山水,黑白教育。
红颜乌发对应纷纷的别离
你快得来不及看到这一点,如垂钓者
囿于其快速移动的轮胎
拎起皮囊,所剩无几
花园乃别离的尊称
一个陌生的转身
重现过去一瞬:
灰色,褐色,明亮又遥远的橙色。
应该召唤——不,应该,被召唤!
过去派一位陌生人乔装前来,欺骗现在。
看啊,当年的你!
你没有走上前去,一动一念。
你没有启动一首诗的装置,看它走远。
你并不期望它会回转。
在刹那间的礼拜日……
这美妙的一瞬轻唤从前:
看啊,当年……
晚霞在天边迤逦
黑夜流放在玻璃窗外,遥不可及。
秀丽的光,拥抱了所有存在的事物,
包括悲哀
一个新词找到她:
“你好吗,别来无恙?”
皱纹。间歇性重复。
黧黑的沉默代表另外那些
从未到达的遗址迫使她
流动,像有些要疯了,我猜测
然而平静……平静的细沙,
落在时间的筛子里
待下去就真的恋爱了。她决定去一个新的地方,
删掉那随便哭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