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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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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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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岁月

提笔之际,忽有一股落寞涌上心头、刺骨的寒风不留情面地向我吹来,我忽然不知该从何写起。回忆总是苦涩,唯独让人暖心的只有那一丝思念罢了。而那思念应从那年说起、应从那个盆地小村落说起、或者应该说从我家说起,似乎更加贴切。 

有一个名字叫紫色盆地,在盆地里有一处非常小的村庄。那里是我的家,是我回忆的源头,是我最想重新来过的地方。村庄人口少,但是面积却很大,这个我可以肯定,因为那些年天天打着火把上学。还曾经无数次抱怨为何我家是最远的一户。五更天奔跑在田野间,来回穿梭,呼叫着每一户跟我同龄的小读书人。我们一同上学一同下学,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每天都是我最后一个到家,嘴里吐着不快,但是一看到奶奶以后,我立刻缝上了嘴。她早已白发鬓鬓,脸上再也没有她曾与我谈及过的年轻时候的那种貌美如花的模样。看着她扛着锄头,背着背篓的样子,我就再也抱怨不起来。

“我出去把红苕棱挖好,你在家煮饭。”走到院子楼梯处,她回头嘱咐我。我回了,“嗯”之后,就放下书包钻进我几乎每天都要去的地方——灶台。

把捡回来的柴抱进烧火处,“呲”的一声,火柴着了,没过多久烟囱就冒起了白烟飘向四处。

我们的村子叫云顶村,村子被绵延的山丘包围着,我们家就刚好坐落在山脚下。这个位置应该说是最好的(除了离学校远)。房子两侧有两条小溪,从未干涸过,每天哗啦哗啦没完没了。但也是因为有了这条小溪,引来了很多青蛙,每到夜幕降临,你就会听见它们呱呱呱,似乎在催促我去睡觉,它们好像知道天不亮我就要起来一样。

天色刚泛起微光,我家的公鸡就按捺不住了,开始扯开嗓子催促我们起床,声音像极了学校的打铃声——可怕!现在是夏季,因为怕正午太晒,所以我和奶奶就会很早去地里干活。

穿好衣服,伸了懒腰,微笑地看着还没亮透的天空,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把镰刀拿上,一会把草除完就去你姑姑那里吃饭。”奶奶的口音总让人觉得凶巴巴的。

辣椒田就在我们屋子后面,不算太远,这一大块田地是我最喜欢的,因为近!奶奶把一整块田地分割成了几块小田地,这个辣椒地就是其中一小块,每次种三列三行,就足够我们祖孙吃一年了。旁边还有豆角,茄子,苦瓜,四季豆等等。地势原因,气候湿润,杂草总是割了长,长了割。

除草没多久,我就听见田地对岸传来一股苍劲有力的声音——住我家隔壁的邻居奶奶。

“启珍姐,启珍姐。”

奶奶听见呼唤,立刻从地里抬起头,“我在李子田里。”

这是辣椒地的名字。

邻居奶奶手里提着个袋子,大步地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这么早就出来除草了,你叫你女儿过来帮你撒,离得这么近,上了年纪的人了,也该好好休息一哈。”

这句话我经常听见她对奶奶说,可是每次奶奶都回说,“等静儿长大点,我再躺起。”

邻居奶奶叫李秀英,人很好,每逢过年过节都会给我们祖孙俩送吃的用的。这次也不知道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她坐在田埂上,打开袋子,拿出了一件蓝色的绒外套,外套胸口处还有一颗五角星,很漂亮。

她伸手递给了我,“这个是我女儿带给我孙女的,我看有多的,就给你送了一件过来,留起过年穿。”

我看了一眼奶奶,奶奶说,“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俩姊妹还说这些,今天我还要去你女儿家做饭,她们家请了人插秧。”秀英奶奶吸了口气,又对我说道,“你也要去吧,静儿?”我哽咽了一下,但是还好没被发现,“嗯,我一会干完活就去。”

寒暄了几句之后,秀英奶奶又健步地回去了。

奶奶继续用手里的镰刀熟练地干起活来。好一会才说,“去你姑姑家勤快点。”停了几秒,“衣服留起,过年我再给你买一件。”

我很想哭,但是我忍住了。

很快正午就来了,阳光不再像早上那样温柔,毒辣地晒在我身上,我冒着大太阳拿着奶奶给我的苦茶,小跑的到了姑姑家。姑姑嫁到了离我家两里路的地方,自从出嫁以后,就很少回来。她公婆家条件挺不错,不仅有上百亩地,还是村里的干部;房子也修得很气派,是村里的富户;她们家地势比较高,房子对面的风景没得说——山湖一线,尽收眼底。

夏天是最忙的时候,大小农事都需要请人帮忙,一天少不了好几块,甚至好几十的都有。每次到了这个季节,姑姑总是默认我会到来,所以我走进院子,她看见我,只说了一句,“去厨房搭把手。”于是我又到了我熟悉的位置——灶台。虽然我人小力气轻,但是我总是尽我所能,替她们家多干活,感谢她这么多年来对我们祖孙的照顾。

忙得昏天黑地,到了晚上,终于把几十号人送走了。只剩下我这个‘外人’。我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去了姑姑家后面的池塘,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夏天的时候,我总是会偷偷跑过来听青蛙声,蝉鸣叫,让我最期待的还是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这个池塘不大,四面都是围着的柏树,还有许多比我还高的‘草’。每到夏夜,这里就像被仙女眷顾一样,满天萤火虫,翅膀闪一闪的,在我身边绕圈。它们似乎在对我说话,在对我倾诉它们的情绪,或者在安抚我的落寞。其实我听见了,它们再说:明年夏夜,我们还在这里等你。

我们当地最热闹的日子,不是谁家结婚,也不是过满月酒,而是赶集。

每个月以一、四、七结尾的日子,就是我们这个村的赶集日。奶奶总是要在这个时候上街以货易货,给我筹集下一学期的学费。每次看着她背着比她还高的背篓,我就要上前去说,“我来背。”但是每次都会被奶奶驳回。她总是说,“好好读书才是你的正经事。”

我们镇上的集市,那可是相当热闹了。我和奶奶穿过了几十条田埂,爬了两座山才到我们摆摊的地方。这时的街道人潮还未达到高峰,还有时间和空间给我们摆摊,我整理好摊位,递给奶奶我早上起来做好的包子,让她好好休息,剩下的活我来。看着奶奶气喘吁吁地吃着包子,我又开心又心疼,我真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这样,所有的活都不用她做,她只需要颐养天年就好。

可惜,我还有六年才成年。

时间逐渐靠近十点,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城镇中人潮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到了高峰时刻。镇子面积不算太大,分为三条主街,我们卖菜的街称为‘下场’,另外还有一条‘上场’和‘中场’,分别是贩卖衣服、家居之类的东西。这一天,只要户口是属于这个镇子的所有村子,每家每户都会来人,大家的目的基本一致——买东西,卖东西。

当然也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混子,过来凑热闹的。

我今天卖的是包菜、大青菜头、折耳根还有麦子,菜都很新鲜,是奶奶早上去地里刚摘出来的。经过摊位的人很多,也卖出了不少,数着手里的辛苦钱,装进了内里的口袋,这口袋可不简单,这是奶奶怕丢钱特定缝制在里面的。

还剩下最后一窝包菜和青菜头,我就静静地等着下一位顾客。很快,一双干瘪的脚停在了我的背篓前,正巧我在收拾东西,看到这双脚以后,我抬起头,原来是一位流浪汉。

他衣裳破烂,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钩子,像极了奶奶跟我讲的黑白无常,他凶狠的眼光里透着一丝胆怯,他藏得很好,但是我还是发现了。胆怯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他微微地拿起左手,指了指我竹篮里的包菜问,“这个能不能给我?”我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给”。

我看了看奶奶,她没有说话。我再看向流浪汉的眼睛,下一秒我就说,“拿去吧。”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那面,一定是一张微笑的面孔。

就这样,集市圆满地收场了。我和奶奶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河,水不深还很清澈,里面还有一些小鱼游来游去。奶奶又让我把背篓放下来,躺在水里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还是照做了。

慢悠悠的日子,平淡疏远,虽说困苦一些,但总是美好的,在这份美好里,奶奶的陪伴占据了大半。时间仿佛能听见我祷告一样,很快就将我带到了十八岁。

这一年,我最爱的人,也终于熬不住离开了我。

二十岁的时候,我离开了那个小村庄,我被学校保送到了重点大学。我参加了游泳队,并且当了队长。

那个时候我总是对不会游泳的人说,“不会游就先飘着。”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当年为何我要躺在河里。

多想回到过去。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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