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此时明
远山淡淡,湖面浮着细烟。款乃一声,有小船,缓缓而来。
船尾的林老汉,放下橹子,扶了扶腰,拽起绑在船梆的鱼篓。绑好船,一颠上了岸,湖边两个娃娃,梳著牛角辮子,坐在纸堆里,边上还有半个木架子,许是做兔儿爷花灯的。这会却盯着水蚊子跳舞。林老汉见是邻家孩子,挠挠脸,“阿莼,莫要太挨水。” 又把篓子里的黑鱼和些许蟹虾都给了她。
林老汉自己独身,吃不了那些,留只螃蟹,晚上喝酒就行。他扯了几条木枝插在河边,以作警示。又掰了几根菖蒲棒子,留着明年用,手背腰后,踱回家去。
镇子里,热闹非凡。东处几家糕点房,早早排起了长队,猪油糕,核桃酥,枣泥饼,还有那热腾腾的鲜肉月饼,都是不可少的。不少卖花灯的,卖力气耍把戏的,平日里不常见,这会也赶赶热闹。南方来的斗鸟的中年男子,身边围着群孩子,捧着脸,咕噜着眼睛,盯着游动的金鱼。算命摊子,掉下一张纸,老汉走过,见有字,又折回来,捡起,折好放进兜里,他是不识字的,只觉得这黑黑的线条,有着不可说的气,让人不敢怠慢。菜贩子摊边摆着新鲜的果蔬,红红绿绿,叫人看得满心欢喜。
西家的黄酒也卖得正热,不少老伙计都在,林老汉和他们点个头,打个照面。也有给他烟抽的,抛在地上,林老汉捡起吹吹,夹在耳后,朝家走去。
他家在西头,相比镇东,落寞不少。几户门前有着轿车,三轮,也有小货车的,院里头不时传来阵阵欢笑。远处一棵老柿子树,黑黢黢的枝条,坠满橙红的柿子,老汉的家就依偎着它。
阿纯拎着鱼篓,一颠一颠,回了家。沈阿婆瞧见,直咬牙,敲着石板。“纯啊,站有站相,走有走相!”阿纯也不理会,鱼篓一甩,老太太捡起来篓子,瞧见许多虾蟹并黑鱼,猜到是林家爹爹送的,刚要盘问孙女几句。瞧见那孩子跑去玩花灯,也不多说,自顾自地收拾起虾蟹来。
过节时,孩子自然是乐的,不用功课,只管吃啊玩啊,好不痛快。大人们也找个借口,好好休息,相互寒暄,难得的团聚,了以告慰分别之苦。日头渐渐西斜,大家搬出长案,放上瓜果糕点,点上香,祭拜太阴。阿婆嘴里的念叨,阿纯自然是不懂的,她只觉得跪得腿酸,但想着结束后便可把玩案上的鸡头米杆,她也就忍下来了。
奶奶照例让阿纯去请林爹爹坐席。老头敲下一篮柿子,一并带去。糖心芡实,盐水卤豆,黑鱼炖汤,清蒸螃蟹……孩子们过足了瘾,跑去放花灯。大人们只是聊天,时不时地抿上一口黄酒。
是夜,月明情浓,阖家欢乐。久违的桂香,绾着温情,在城镇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