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酥

小城里，住着阿生。

鸦色的云絮，和着微冷的雨，浸润着黛青的檐角。几株玉兰，冻绿的叶，掩藏着汤匙状的玉兰花，抛出奶白香气，悠悠流淌。阿生揉着眼，惺忪极了。瞥了眼闹钟，敲了敲头。窗外还是灰蒙蒙的，空荡荡的城。湿冷的空气，不时夹杂着泥土的腥汗味，让他有些反胃。

他偏垂着脑袋，不经意的扫视，又望见那个身影。

六七十岁的样子，一个矮小而挺拔的老妇人。裹着棉衣，戴着口罩。倚靠着门框，眨巴着眼，幽长的弄堂，望着腰带宽的天。阿生觉得她在看自己，至少有过。

他认识那妇人，节前也相处过几回。有阵子不见了。他朝老妇摇摇手，妇人显然怔住了，讪讪的挥着手臂，她半拉下口罩，又连忙弄回去。抹了抹眼睛，转身回屋。

回身坐下，阿生有些难受，生活闷得他透不过气来。“哧溜。”阿生揩了下鼻子，起身开门，是老妇人。阿生有些惊讶。“你这孩子，怎么不戴口罩，是没有吗？”老妇揣着口袋，低沉着嗓子。“不是，阿婆，你怎么来了？”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勺。他这才瞧见老妇红着眼，头上别着白绳线。

“嘘，侬带些东西给你。”老妇示意，递给他一个袋子。他推脱着，老妇硬塞他手里，就要走。他拗不过，只好收下。老妇走了几步，回转身来，想说什么，手半抬着，又放下，走了。

袋子里有着些医用口罩和消毒剂，生活食材，一个饭盒。阿生迟疑地打开饭盒，淡淡的清香化散开来。“玉兰酥。”他有些惊讶。

以前在家里，他最爱母亲做的玉兰酥。节前，母亲用竹竿敲摘下碗大的玉兰，放在竹篮里。等水分略干，用手指轻轻剥碎了，和入面粉鸡蛋拌匀，些许白糖，蜜饯，汤匙兜了，搁在油锅里，文火半煎半烤，待两面微黄，撒上胡麻，香软可口，甜淡适宜。粉糯糯的，似酥栗，而更为清香。

阿生的心，酸得厉害。在小楼的半个月，他蜷缩着，像流浪的寄居者。无根的灵魂，却在一枚玉兰酥里重新栖息。他倦惫的胃，饱餐着乡愁和温情。

小城里，巷弄里，人们不在走动，却依然生机活气。暖暖的温情，在大小的家家户户间流转。张家的醋鱼，配王家的烧鸡，搭上徐家清酒。日子在别样的严肃中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只待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小城里，住着人，住着温情，住着希望。玉兰花香，缓缓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