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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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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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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

远山淡淡,如青烟。

眉黛似的淡白栀子,如风似雾。鸦青的屋檐,古旧的老河水,仍悠悠然,和着微醺的羞阳,浸濡着小城。

“先生,阿要…要栀子花”他寻声望去。男孩,梳着牛角辫,微皲的脸蛋,捏索着衣角,腼腆的厉害。不知怎么的,他难过的厉害。

“你叫什么啊”他弯下身子,显得亲切些,浅浅的笑。“我…我…那小孩”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了,讪笑着,怯怯的应着,却也忍不住偷看他几眼,淡青似水的绸衫,干净利落的发,和那浅浅的笑。

“和我回家好吗,你叫阿生”他试探性地问着,男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扯他的衣角,他笑了,不说话,伸手去牵,阿生把慢慢手放在他的掌心,任凭他走着。

他叫余安夏,那年他17岁,阿生7岁。

余安夏是梨园宿角,唱旦角,尤善青衣。阿生见过他的场儿,说不出,只是觉得很美,但难过。他问余安夏,什么是青衣。余安夏怔了一会儿,“青衣,是恋而不得”随而伸手抚他,示意他别再想。

阿生渐渐大了,班主让他选行当。他报了青衣,余安夏有些不愿意,却也只好由他。他成了阿生的师傅,永远的先生。

他教阿生,皱丝法制的青衣,当真如烟袅袅。他起了范,眼波流转,顾盼生姿。时而莲花碎步,轻拢慢捻,簪花上头,作上楼状。时而弯身俯姿,水袖轻舞,莲步轻移,作下楼状。

伊是青衣,伊是先生。那年他27岁,阿生17岁。

阿生矛盾得厉害,他的心撩痒极致。他开始走神,余安夏看在眼里,没有说话。他望着长大的阿生,抿着嘴,若有所思。

桃花宣似的霞花,阿生走着,夜色渐浓。园角的那株美人蕉,尽情绽放火红的花,阿生却觉得浓烈的寂寞来。他的心口肿胀着,可却哑口无言。那张长椅,星火翕动。他愣住了。那男人递过一支烟,不做交流地阿生接过,放在唇角,浓烈的烟雾冲入鼻官。他觉不得辛辣,只是不适。男人没说什么,阿生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各自抽着无味的烟草。可那晚,阿生和先生却贴和的那么近,那么真

先生是会老生的,专攻霸王。他们搭档,一时风靡。

余安夏娶亲了,阿生去赴宴。新婚燕尔,莺歌燕语。余安夏望着阿生,他穿着青布棉袍,鬓边戴着一朵栀子花,颈后垂着的再不是当年多彩多姿的凤凰髻或同心髻,而是一条简简单单的香蕉卷,他脸上脂粉不施,显得十分哀戚。安夏的心倏然痛的厉害。

那一年,他37岁,阿生27岁。

阿生回到了小城,余安夏丧偶,他要去安慰。他望着这个曾经满眼星河的男人,哭泣着,全然不顾尊严,委屈的像个孩子。阿生很难受,他终于可以不顾非议了,他搬了进来。

那一年,他47岁,而阿生37岁。

高大的尤利加树,枝荫泛绕。静静的一如他们的生活。阿生做家务,莳弄花草。安夏就卧在沙发上,大口吐着眼圈,眼睛时不时跟着阿生走。一切又是那么美好。人生固然短暂,而生活却是壮美的。生涯中的一花一木,一喜一悲。

晨光稀微中,乌篷船挂白灯笼,淡淡的。映深蓝色湖波,和他憔悴的面容,款乃一声,船渐着风起,随波心摇幌而去。

那年,阿生47岁,而他定格于57岁。

鼠曲饼,凤尾酥,青花酒。阿生颤颤巍巍,蓝印花布。他瞧见一个年轻后生,衣着干净,动作利落。是戏会派来的。他阿生颤巍着,问他姓名。“大夏,一个老生”他应着,俨然一副西楚霸王的样子。

阿生听着,没有哭,他笑了。那一年他87岁,仍是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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