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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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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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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抓”钱

小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孩子们说父母出去打工“抓”钱了,那时候的钱对我们来说,就是去小卖部买泡泡糖,去学校交学费,去商店里买衣服,在文具店买铅笔橡皮。对孩子们来说,根本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仿佛只要父母出去了,钱就在那里。而方言里的“抓”字,更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钱是会跑的公鸡,只要你努力追赶,抓到了就是你的了!

为了“抓”钱,村子里的男人女人外出打工,很多小伙伴都是由爷爷奶奶照顾,他们的爸爸妈妈只有在春种秋收和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和他们相比,我们家是幸福的,因为父母都在家,没有外出打工,尽管有时候都睡着了他们才回来,但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他们叫我们起床,吃到妈妈做的早餐。

为了“抓”钱,我们家干过很多小生意,从我有记忆起,我们家是磨豆腐的。每天晚上灯光下,爸爸妈妈都会煮上一大锅豆浆,还会盛出几碗豆浆和豆腐脑,留着自己喝。等到吃完饭,他们会用布将慢慢凝固的豆腐脑包起来,放在专门的模具中,挤压出水分,等到第二天早上,豆腐就成型了。然后爸爸把豆腐装在大藤筐中,将其固定在大杠自行车的车后座两侧,骑着车子走村穿巷叫卖。

卖豆腐的生意没做多久,爸爸妈妈开始批发些小米粮食和饼干了,开着农用车赶集去卖。小时候的我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就到了个不认识的地方,饿了就吃点饼干,妈妈还会去旁边包子铺买点水煎包。再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即将到家。

似乎是生意不佳,爸爸和村里的年轻人们开始做木材贩子,开着农用车去买木头。无论多粗的树,爸爸都能爬上去,将多余的枝干锯掉,在树上系绳。几人在下面拉着绳子控制树的倒歪方向和速度,免得发生危险,砸到人或物。卖木头的时候是有计算公式的,到现在我都还记得,爸爸数学好,村子里的大哥们晚上聚在我家翻看材积表,计算能卖多少钱。

木材贩子做了好几年,村里有人开木板厂赚到了钱,于是周边村子纷纷效仿,我家也开了一个家庭木板厂。将木材用专门的切割机切成一定宽度和厚度的小木板,然后用胶将不同的小木板拼接起来,大概50厘米宽2米长为一张。粘好的木板要用角铁和铁夹固定住,然后放在太阳下晒,等到晒干了,确保小木板不会掉下来,这才算完成。为了提高产量,妈妈还专门借来了大舅妈和一个同村的阿姨,她们的手速快,天气好的情况下,一天一百来张,根本不成问题。

家庭木板厂的增多,势必带来价格的下跌,跟着爸爸去卖木板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价格在不断下降。随处可见的家庭木板厂,就这样走向了衰落,很多人家依旧留着当时的切割机和粘板用的台面,木板却已经很少能见到了。

再后来,我们家换了一辆带驾驶室的农用车,还专门改装成了自卸,爸爸和妈妈开始干石灰和石子的运输,远去山东将石灰石子买来,再卖给客户,赚取差价。生意还好,但实在太累,每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夜深人静后才能返回。那时候没有手机导航,全凭路标和问路,有时候走错一个岔路口,就要耽误半天时间。而且石子重量大,加上一整天在路上不断行驶,对车的损伤也大。到了夏天,爸爸还要经常去加油站用凉水给轮胎降温,以免温度过高损伤轮胎。每天长时间在路上,一个人根本不行,所以妈妈要陪着他,跟他说说话,否则一个人开车时间长了,神经难免疲惫。

那时候最高兴的就是他们晚上回来能带些葱油饼和豆腐脑,吃着格外香,算是小时候难得的新鲜吃食。小时候不知道坐车有多辛苦,只是听他们说要去山东拉石子,就想跟着一起去,看看省外的世界长什么样。周末爸爸妈妈就把我和弟弟带着,然后就是整天的奔波,到了山东直接装车,然后去旁边简单吃个饭,接着就是返程。

外出一趟,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山,光秃秃一片,还有很多开凿的豁口,根本不像课本里的插图那么好看。在山上踩着石子,感受着头顶和脚下的距离差,还是有些兴奋的,在山上捡了好几颗磨得滚圆的石子,装在兜里,等到了学校可以拿来丢石子玩,其他地方可找不到这么圆的。

途中看到高楼大厦和商店,小小的心中也会有羡慕,想要下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但车子不会停驶,若是耽误了时间,到家天就要更黑。

跟着他们去了几次,我就没再去了,因为知道路上没什么不同,无论是哪儿,都是一样的村庄和庄稼地,仅有的繁华,也是路过城区的几分钟,继而是新一轮的村庄和庄稼地。这样的日子,不记得他们度过了多久,随着我和弟弟的逐渐长大,妈妈有时候也会在村子里找点家庭工厂去打工,但都没有离家太远,为了方便照顾我和弟弟。

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他们的父母依旧在外面打工,有的把家里的地也承包了出去,这样就不用再回来春种秋收,只需要逢年过节回来一次,或者把孩子接到外地过年。

村子里渐渐空了,爸爸也转换了运输方向,不再自己单干,而是为同村的一家企业专门运输木材,从家庭工厂中收取木材半成品,运到企业中加工成木材商品。如此不用离家太远,工作也稳定些,不需要自己联系客户,等老板吩咐就行。唯一的坏处是,能否拿到足额的运费,要看企业的效益如何,如果对方哭穷,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要钱比较费劲。

而我也从学校毕业,开始了第一份工作,每天加班到晚上九点,再看看到手的工资,这才深切体会到,原来钱并不如大公鸡好抓,不是你追一追,就能抓到手的。

交完房租看着卡里剩余的三千块钱,我给家里通了视频电话,吐槽说钱太难抓了。在北京这种一线城市,想存点钱好难,去掉生活费,三千块钱连一半都存不下来,更不要说以后养活一个家庭了,你们这么些年能把我们养大,真是不容易。

向来坚强的爸爸,这个时候眼睛湿润,艰苦奋斗了二十多年,如今孩子都已经长大,能够理解生活的艰难,对他们来说,应是值得欣慰的。而我也更加明白,当年家里穷到菜里没有一滴油是多么的惨淡,他们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而为了生活,钱还得继续“抓”下去,这条路,或许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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