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正月,过完年,大家照样子各奔东西了。为了各自的理由消逝在那遥远的飞扬着的尘埃中。
两位老人和往年一样,站在村口送走一对对,一双双的儿女们,最后就剩下他们两个。多少年了,或许他们早已习惯了每年总会有的这些离别。两个老人用手拭了下眼角,缓缓的转过身来,朝自家的老屋走去,那儿才会是他们的,永远不离不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江枫每天照样忙碌着:每天一大早起来弄早点,等儿子吃好后,留好老婆和女儿的那份,自己匆匆忙忙的吃些,就送儿子上学去,然后就是开店门干活,一天又一天,单调的重复着。这天,江枫送完儿子刚打开店门,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一头是母亲苍老憔悴无助的声音:父亲病倒了。江枫赶紧联系远在宁波的老二和妹妹。大家对父亲的病情都很着急的,他们当夜会坐飞机赶回来,第二天就会到了。
江枫的老婆催着江枫带上五千元钱赶紧回去。开车到家倒也不远,才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江枫到家的时候,老三也已经到了。看着父亲并不见消瘦,只是坐在床上呻吟,嚷着心口难受。老三很是体贴,赶紧上前给父亲扶摸胸口。母亲看着两个儿子来了脸上舒展了少许,满脸的憔悴,身体疲弊,整日整夜地服侍着父亲,让她挨着椅子便睡着了。看着母亲满头白发,苍老的脸,江枫心似刀绞,两眼泛着泪花。
父亲夜里倒也安静,江枫他们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天也大亮了。老三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老二他们的声音,叫老三倒机场去接他们。老三洗了把脸,开着车,一溜烟似的不见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回来了,各自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就火急火燎的将父亲弄到县医院去了。
在医院里好一通检查,肝部、肺部、肾脏、心脏……都查了个遍,挂了几天的点滴,父亲的状况有了些好转,就嚷着要回家去。
医生也没有说什么,几天点滴挂下来,似乎也没了什么再好的办法,就急匆匆地要求病人出院了。
问起父亲的身体健康状况,医生说了许多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就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医嘱了。
老大、老三、妹妹他们早就回他们各自的家去了,江枫利老二把父亲接回了家,一到家,父亲便对母亲诉说着在医院的艰幸,吃东西倒好对付,就是少吃些罢了,可上侧所就太折磨人了,下面挂了个东西,大家都不愿意帮助他上侧所,说着说着,眼角泛着泪花,唉叹健康的幸福要好好地珍惜,健康没了,有再多的钱也无福消受。母亲劝说着父亲,不要想太多了,儿女们已经很不容易了,都从很远赶回来了,该满足他们的这份孝心了。
第二天大家看到父亲的病情好似稳定了,都各自散去。江枫最后离开,看着赶到门口来送行的父亲母亲,看着他们那满头的白发,苍老的脸,这几天被父亲这病折磨的憔悴衰老疲惫的母亲,她用她那双失神的双眼送着江枫远去。江枫的心翻腾着,似打倒了五味瓶,说不清倒底是什么滋味,两眼擎着泪,慢慢的父亲母亲那卷缩着的身影消逝在眼前。
江枫的心整天纠着,终不知道父亲的病到底好了没了,一颗心悬着,可最终痛恨自己不能时时呆在父亲母亲身边,在这最需要女儿关心的日子,却远离他们漂泊他乡。一种愧疚感深深地纠缠着江枫,深夜难眠,总是想起母亲在他们小的时候的艰幸。
在那集体生产集体劳动的岁月里,母亲不得不将年幼无知的他们锁在家里,任凭他们在没有母亲的屋子里嚎头大哭。其实母亲的心是纠着的,江枫的心能够体会的到。再后来姐姐长大了,可以带着他们玩了,母亲似乎可以轻松了些,可终日劳动却还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仍在续继,两个大人的公分实在赚不来六个小孩的口粮,最终村前的那口井边仍然看得见饥肠辘辘的母亲在喝水充饥,她把仅有的饭分给了他的孩子们。江枫每每想起这些总觉得自己亏欠母亲的实在太多,就连最简单的陪伴都没法给。
江枫的手机唱着歌儿响了起来,母亲在电话那一头声音憔悴的哽咽着,哭诉着父亲又不行了,又象第一次去的时候那样了。
江枫打了电话给老三,就急匆匆的回家了,可看到父亲直嚷着胸口不舒服,也没了主意。母亲因整日整夜服侍父亲更加地憔悴与疲惫了,江枫的焦熬着。迷迷糊糊的熬到了天亮,过了许久,老三终于来了。老二他们这回说不来了,让这边处理着。
大家商量后,决定到医院配上药,让村里的医生给掉着。经过下午的点滴,父亲的嚷嚷声停歇了,母亲得于静静的休息了。
客户打来催货的电话,在老三走后不久,江枫急匆匆的告别了母亲,没来得及细看母亲的面容,一阵风似的,扬起一阵灰尘,消逝在母亲的视线里。
江枫忙完闲下来最终是放心不下家里一个重病着,一个憔悴的不行的双亲,可电话打过去,电话那一头传来了母亲的嚎哭,父亲已经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真是一个惊天的噩耗,江枫怎么也不肯原谅自己,早知会是这样,他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家,把绝望和无助留给了两位年迈的双亲。他的心在深深地忏悔。
可不管如何,父亲离世已成了现实,得赶紧回去处理后事。把所有的亲戚都通知到了,这才安心驾车匆匆往家赶。
快到家的时侯,得知在老家的姐夫他们已经赶到了,已经在开始布置灵堂了,需要买些白布草纸回去,这倒是便利,江枫下车买好东西,就径直回到家里。
回到家已近黄昏,灵堂倒是已经设置好了,只是父亲的寿衣得由儿子们才可以穿上的。穿衣的过程倒也不怎么困难,因为父亲的身体还不怎么疆硬,不过给父亲穿寿衣的过程中,几个人已累出一身汗来。由于天气原因,有人建议赶紧放进冰棺去。父亲就这样躺进了冰冷的冰棺里,远离了这个他也曾恋恋不舍的喧世。
江枫的母亲由于这段时间照料父亲,人早已疲惫不堪了,可让她休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躺得下去,只一个尽地呆呆地坐着,坐着……不时地抹着眼角的泪花。一起走过了五十个春秋冬夏的老伴,现在就那样冷冰冰的躺着,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看她了,把这个世界留给了她一个人,把以后的孤独和寂寞留给了她。
第二天,老二他们都回来了,其实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然而他是个很讲究的人,墓碑要用小填上最好的,八千多一块,两边有飞起的椽子,墓碑前要搭起的亭台,说是父亲在那边空闲的时侯,可以坐在里面乘凉休息,但这是不可得知的。除了这些老二还要将坟墓周围用花岗石给围着,前面做出一个大院子,地用水泥给浇上,抹得平平的,修建完整后要象浙江那边的小别墅,很是气概与辉煌。余下得就是酒席要办得空前的大,准备了三头猪,其他一应俱全了。
老二请来的西洋乐队一直吹吹打打到夜晚,其中还有个女人除了给唱些伤心的调子,还给哭灵的,亲爹亲爹地嚎哭着,倒很是伤心。不过她这些,可是有尝服务:二百元钱只管哭一场。老二很是大方,格外显得孝心,一下子五仟元拿出去,让哭灵的一直哭下去,自已只坐在边上和亲友们说笑着了。整个场面倒是很喧器繁华,各种酒肆祭器琳琅满目,各色彩旗花圈在微风中沙沙地响着,可这一切,躺在冰冷冰棺中的父亲能知道吗?倘若知道了他会感到很开心吗?但这一切都无从得知,总觉得这一切和他是那么得不相干,他只静静地躺在那个冰冷的世界里了,谁也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繁华喧器,现在给他的一切究尽能不能用得上,终究是无从得知的了。
整个场面繁华奢侈,对于默默坐着的母亲并不能带来些许欣喜,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静,他们喧器地走着场面,都快忘却了还有一个孤寂母亲的存在,江枫时不时的照看着母亲,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传来的总是“不用”,剩下的就是默默的坐着。江枫的心被纠痛着,可他只能顺应着,不能有些意见。
葬礼是盛大的,一个长长的队伍传来惊天动地的嚎哭,西洋乐队只顾自个吹奏着纠人心脾的哀乐,让路过的人们也落下了点滴伤心的泪。
繁华喧器后寂静只留给孤独的母亲,江枫他们一个个都走了,也许什么都没有带走,伤心、寂莫、孤独、害怕,都留下了,留给了母亲。江枫虽然最后走,可还是踏着油门,把母亲一个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无情的夜死静而漫长,空荡荡的屋子里到处都有父亲的影子,母亲向来胆小,此时母亲的悲伤被恐惧所代替,他的两腿发抖,手直哆嗦,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提到了嗓子眼,最终被恐惧折磨的哭泣,哭声诉说着心中的一切,还有无助。
江枫手机响了起来,那一边是堂叔的声音,告诉他母亲的害怕、寂莫、孤独与无助。江枫没有想再多,驾上车朝家开去。
老大老三其实早到了,却终将没有拿出什么主意,江枫知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帮母亲收拾好行礼出发。
对于母亲的到来,江枫的妻子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整天见不到一些笑容。
日子总算这样平静的过着。宁波的妺妹发来了邀请,希望江枫能带着母亲来宁波做生意。也许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江枫心里这样想着,老二也在宁波,这样母亲就不会象现在这个样子了,可以到他们家去走动,母亲的日子会容易过很多。
五七后他们一路来到了宁波,江枫的妻子很有怨言,不多久,他们终于没忍住吵架了。母亲一直都是自己住着,看到这个样子,终究呆不住了,就把这个事告诉了老二。老二有些生气,当即就把母亲接了过去。
但没过多久,母亲就要求着要回老家去,说是想通了,不怕了,只要不在老屋里住,她一个人可以在老家生活,执意要回去了。其实江枫心里很明白,母亲在老二妹妹他们家过的也开心,否则她是不会做出这样无奈的选择的。到也有些宽慰的,老二同意母亲在他们老家的房子里住着,终究是脱离了父亲的影子。
日子就这样过着,倒也平安顺序。就是没过多久,老二又反悔让母亲住他们的房子了。听说为这事老二和他老婆吵得很是厉害。江枫只得赶回老家,把老屋收拾了一下,陪着母亲离开了老二家那空荡荡的房子,向自家的老屋走去,在去的路上,母亲重复着:"不怕了,不怕了,没什么好怕的,不怕了……"诉说的声音里充满着伤心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