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范建生的头像

范建生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11/12
分享

心底有片沙枣树

沙枣树,其貌不扬,落叶乔木。江南不生,西北独有。忍干涸克寒暑,耐贫瘠蔑盐碱,抗风沙护家园,性格刚毅,百折不回。为西隅边塞造林绿化、防风固沙、制具造屋之最佳林木。

                           ---题  记

孩提时,生活在冀中平原。因没见过黄沙,便不晓得这世上还有沙枣树。六岁那年深秋,沿烽燧古道步西迁先驱金戈铁马之后尘,拽着父母的衣角西出阳关,不远万里奔向沉寂亿年的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屯垦戍边。每当行经戈壁腹地炊烟袅袅之处,便可看到车辙道边、房前屋后一种稀疏错落、连片成行、或匐或弯、浑身棘刺、挂满小果的林木随风摇曳,婆娑起舞。饥渴难耐的荒漠上这是什么生灵?向导告诉我们,那是与边塞人痴情守望、相依为命的沙枣树。“什么?这也能叫作枣树!”不屑一顾乃至嗤之以鼻之时,不禁想起家乡高大茂盛的红枣树林。岁月不居,时光如流。当我在新疆这片热土上真真切切地与沙枣树相生相伴半个多世纪之后,方深深感到家乡那些土肥水丰的红枣树得到上天的眷顾太多太重。而除了图有其表的高大茂盛之外,其威望与品质则根本无法与大漠塞外沙枣树的孤寂、苦难、坚毅和圣洁相提并论。

亘古以来,无数的文人墨客们对大美新疆特有的天山雪松、绿洲白杨、戈壁红柳和大漠胡杨喜不自禁、赞不绝口。而对于不事张扬、默默无闻、坦坦荡荡的沙枣树却不屑一顾,视如草芥。而我则要说,沙枣树的坚毅和圣洁更加令人起敬,引人景仰。不需要天山雪松根下的腐质沃壤,更没有天山雪松的冷酷无情;不需要绿洲白杨梢顶的阳光普照,更没有绿洲白杨的高傲突兀;不需要戈壁红柳絮芽的春汛催促,更没有戈壁红柳的妩媚妖娆;不需要大漠胡杨期待的雨露滋润,更没有大漠胡杨的豪壮张扬。无论在荒漠戈壁、盐滩碱地、砂砾缝隙乃至不毛之域,只要有些许瘠壤、点滴雨丝,沙枣树便能于阳光下顽强地发芽生根,任劳任怨,埋头苦长,竭力成荫,挡风固沙,前仆后继。

“坐上大卡车,带着大红花,远方的青年人,塔里木来安家。来吧,来吧!年轻的朋友亲爱的同志们,我们热情地欢迎你,送给你一束沙枣花……”这首在激情四射的岁月里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军垦战歌,充分表明六十多年前沙枣花曾是战天斗地的戍边人表达情感的倾心之物、浪漫媒介。

沙枣树其貌不扬,含蓄隐忍。原本可以高大挺拔的躯干,在风沙击打下变得矮小、扭曲、弯驼甚至丑陋。与肥田沃壤间高大自傲的红枣树形成强烈反差。以至于初涉这里的人们,根本辨识不出她亦属于枣类。

沙枣树随遇而安,泰然若素。从不抱怨贫瘠,也不向往肥沃,甚至在雨水充沛的鱼米之乡反而不可存活。只要有一丝丝阳光雨露,她便于寸草不生之处扎下根来,用顽强的拼搏为荒漠深处的生灵们打造出一片片广袤的翠绿和芬芳。

沙枣树勇于担当,无所畏惧。每当狂风漫卷流沙袭来,她总是挺身而出,与杨柳榆桐并肩携手,将万顷良田和绿洲家园护于身后。恪尽职守地担当起阻击风沙的排头兵和敢死队,何惧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沙枣树与世无争,洁身自好。不与杨柳争春,不和桃李斗艳,待到百花凋零,但见桑杏挂果,她才漫不经心地从那粗糙的枝杆上冒出些许银青色的叶片,沐着端午前的春风夏雨,把自已的芬芳慷慨地撒向人间。从不招摇自大,更无红杏出墙。

沙枣树胸襟旷达,宽宏无私。犹如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在盐碱戈壁,在风沙前沿,她以一身棕色皲裂的傲骨,把全身可用之热合盘托出而从不索取半分。活着,不辱神圣使命;死后,捐躯化作薪柴。

沙枣树的干虽不高傲挺拔,但却有着与金刚木同等的坚硬。是用作窝棚支柱、人力车轴、床铺坐椅的首选木料。

沙枣树的叶虽不熠熠生辉,但却富含粗脂肪和蛋白质。是艰苦卓绝的时日里人畜共享的救命“仙草”。

沙枣树的花虽不争奇斗艳,但却以其独有的馥郁芳香,令全世界顶级的香水调配大师们在她的国色天香面前纷纷败下阵来。

沙枣树的果虽不硕大诱人,但亦不失甘爽沙甜、营养丰富。极利养肝益肾,健脾调经。

相传,在乾隆皇帝的40多个后妃中,有一位来自新疆喀什,名曰香妃。只因她“玉容未近,芳香袭人”而闻名遐迩、享誉古今。据说,她的国色天香正是得益于西陲边隅沙枣花独有的奇芳异馥、沁人心脾,方得到皇上宠爱有加。

   细细想来值得扪心忏悔的是,孩提时的我及小伙伴们,对于沙枣树是犯下罪过的。因为树矮,我们便竞相攀爬,肆意欺耍。因为叶茂,我们便贪婪割下,喂兔饲羊。因为花香,我们曾大把折回,插屋独享。因为果甜,我们则不待其熟,争相扫荡。而她却仍旧大度,依然善良,“大树不记小人过”地如期献出花香果旺。

人生旅途,沙枣树的身影处处可见;四季轮回,沙枣树的花香牵肚挂肠。在农场的田野里,沙枣树陪伴我挥汗如雨。在边关的巡逻中,沙枣树见证我迎风傲霜。在艰辛的工地上,沙枣树激励我百炼成刚。在为官的桌案旁,沙枣树告诫我初心不忘。春风得意时,沙枣树的低调令人警醒;失落彷徨日,沙枣树的刚毅赋我力量。

自古以来,爱花、养花、赏花、咏花之人比比皆是,不胜枚举。“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居易对桃花喜不自禁。“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杜牧对紫薇赞不绝口。“黄花芬芬绝世奇,重阳错把配萸枝。”陆游对菊花情有独钟。“自是花中第一流,画阑开处冠中秋。”李清照对桂花倾心无比……所有这些,只能说明远古的文豪诗仙们行迹跬短,孤陋寡闻。但凡他们领略过塞外戈壁沙枣树的涅而不缁、高风峻节,其等笔下定会咏叹出另一番景致。

当塞外边城林林总总的花草树木在狂风的杀戮下繁华尽落、悄然匿迹之时,平凡伟大、坚毅圣洁的沙枣树犹如大漠边关的铁血卫土挺身而出。以其惊人的毅力和无言的坚守,义无反顾地将青春、终身和子孙奉献给这片有恩其繁衍传承的家园热土,护卫着戈壁绿洲的水清木华。由此想来,固疆兴边、前仆后继的父兄你我及金戈铁马的先驱们,又何尝不是沙枣树的一截老木、一束凋花、一片落叶、一粒顽种。

凝望窗外的沙枣树,汲着满屋的繁花香,一首民谣不禁涌上肺腑:苍躯银叶片,金花十里香。有心利民众,无缘奉君王。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