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这首出自开国元勋陈毅笔下的诗作《青松》,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松树那高大峭拔、宁折不屈的伟岸形象。
自幼生活在西北边陲天山脚下,见识过亭亭玉立的雪松、坚韧不拔的胡杨、不屈不挠的红柳和高耸云天的白杨,尤其对松树那刚毅挺拔的形象深印脑海敬佩有加。但头一次听说并有幸见识埋头伏地、生生不息的松树,还是四十多年前参军不久的新奇事。
看过《英雄儿女》《上甘岭》和《长津湖》等战争题材影片的人都知道,战斗打响之前,要就地取材,使用树枝树叶和草丛等地表植被将作战阵地伪装起来,以便迷惑敌人,攻其不备。四十多年前镇守西北边陲国境前线时,上级选定在我江巴斯边防连进行一场“山地守点防御实战演习”,为边防一线部队依托周边山地阻敌进犯探索作战经验。全连官兵闻之无不摩拳擦掌,迅即投入演习备训之中。可是,半山坡上新构筑的重机枪和高射机枪阵地,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遮无掩。正当战土们面对光秃秃的山头不知用什么东西才能把这上甘岭一般的阵地伪装起来而犯愁时,只见连长大手一挥命令道:“去砍爬地松!”于是,我们便手持砍刀跟随班长按连长所指方向往营区后山爬去。
连队营区坐落在中苏边界重地阿拉套山南端的乱石沟下,沟口之外便是每年8级以上西北大风平均长达180天之多的世界著名风口阿拉山口。由于天气酷热久旱少雨,加上狂风肆虐飞沙走石,连绵起伏的山峦上乱石嶙峋,植被稀疏。但营区后山陡峭山坡上那人畜难至的石缝里,却奇迹般地生长出一丛丛紧贴地面匍匐伸展的苍松翠柏。因其树干矮小,枝叶低伏,贴地而生,老兵们形象地将其称作爬地松。
几经艰辛,紧随老兵们终于爬上了后山山顶。太阳果然出奇地炙热,令人行将窒息。狂风也果然比山下放荡许多,以至于张开双臂似乎就可随风飞去。在强劲风沙的摧残下,许多地表植物早被连根拔起随风飘散无影无踪。但石缝中的爬地松却安如磐石般匍匐在地,笑傲风霜,顽强生长,给沉寂荒芜的山峦增添斑斑翠绿。
爬地松其貌不扬。原本高大挺拔的松柏,在这里变成了身躯矮小的灌丛。虽然枝叶还是针状,但树干却趴伏在地。与平常所见高大的松树形成强烈反差,以至于在远处根本就辨识不出这荒山坡上还有松树的倩影。
爬地松默默无闻。一棵松的主根上生长出很多树干,形状似巨大的章鱼,长度几米至十几米。主根吮吸着山体岩壁深处微不足道的水分,托举起绿意盎然的树冠,爬出一簇簇旺盛的葱茏。树根扎在贫瘠的石缝里岿然不动,用爬的姿势展示刚毅峥嵘的品性。
爬地松胸襟宽大。听老兵们讲,爬地松是连队周边山顶上少有的树种。这种松虽然长不成栋梁之材,但它们却用百折不屈的特殊生长方式护佑着周边其它植物。山雀、斑鸠、呱呱鸡们也喜欢在树丛下做窝安家,遮风挡雨。每当老树干枯后,当地人便拾它来引火取暖,也有用它熏肉,味道奇香无比。
爬地松随遇而安。许多根须浅薄的植物在狂风击打下还没长高就已夭折,唯有爬地松这样矮小的树种能够物竞天择地存活下来并枝繁叶茂,笑傲风霜。
爬地松一无所奢。它不抱怨贫瘠,也不向往肥沃,只要有一丝阳光雨露和些许瘠壤薄土,它便能顽强生存,点绿群山。它珍惜根系所触摸到的每一寸土地,用平凡而独特的方式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翠绿世界、广阔天地。
爬地松共生共荣。恶劣的环境使它懂得独木难活,只有唇齿相依技叶相连才能互通养份,相依为命。于是,它们相依相偎团结一致,在荒山上出苗,借甘露生存,给这人迹罕至的大漠边关带来生机和憧憬。
第一眼看到爬地松,便被它自强不息的品格所打动,同时也为戍边之地还有这样坚韧不拔的伙伴而庆幸。爬地松不带一丝张扬和显摆,给大山深处的边关将士平添些许绿茵,带来一番感动,挥起的砍刀怎能忍心落下?于是,竭力说服班长,砍了些爬地松旁的速生荆棘刺藤运回连队完成了任务。
四十多年未得再见爬地松了,营区周边山上的它们,早已是根深叶茂郁郁葱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