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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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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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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家书励征程

好友乔迁上门致贺,见新旧家具琳琅满目同陈一室,便问其老旧家具何不弃之?好友侃日:“人人喜新厌旧,故宫珍宝怎能传藏至今?”一语令我茅塞顿开,禁不住想起自已家中书柜里那包爱不忍释近半个世纪的戍边遗珍战地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云中谁寄锦书来,一种相思两处愁。自古以来,一封小小的家书既是天各一方的人们互通信息的载体媒介;也是亲人挚友传情达意的纽带桥梁。马克思给妻子燕妮的手信,饱含了革命导师的高尚爱情与博大胸襟。毛泽东给儿子岸英的亲笔,倾注着开国领袖的剑胆琴心和殷殷瞩望。而曾国藩、傅雷等的封封家书,则彰显着有识之士的祖风遗训及铮铮傲骨。然而,自人类社会进入互联网时代,随着信息化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时空与距离变得不再遥远而漫长,书信往来渐离渐远了人们的生活视野。指尖与键盘的轻触,取代了笔尖与信纸的缠绵。电脑、手机、微信及人工智能等便捷交流与书写方式的取代,更令许多风华正茂的后生们无从体味执笔书写的乐趣和书信传情的弥珍。于是,四十五年前在与世隔绝的边关战地镇守国门时苦盼家书的急切与收到家书的狂喜时的情形时常浮现脑海,难以忘却。

1977年元月一个雪花纷飞寒风凛冽的清晨,刚满十八岁的我光荣入伍,兴高采烈地穿上军装,自天山脚下的国营农场登上军用卡车向边关军营进发。经过长途颠簸,傍晚时分抵达与原苏联隔山相峙、战事一触即发的边陲重镇博尔塔拉。经过新兵连为期三个多月的刻苦集训,我被分配到地处阿拉山口防区的江巴斯边防连,成为一名挎枪跃马爬冰卧雪于千里边防的国门卫士。老连长告诉我们,自黑龙江珍宝岛和新疆塔城铁列克提两次武装冲突后,苏军在我防区频频集结,穷兵黩武。阿拉山口作为其突入我纵深的必经通道,下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随时可能在这里打响。

旧中国,由于朝廷腐败国家贫弱,造成国门洞开有边无防,以致沙俄列强通过一个个不平等界约掠去我大片领土。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百废待兴,地处中苏边境前沿的阿拉山口防区仍无驻军。直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中苏交恶摩擦升级后,上级才派出一个先遣班在国境前沿的山坡上设立起江巴斯历史上第一个观察哨。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几年后扩编为边防连。连队周边山峦叠嶂,沟壑纵横。与毗邻相望的世界著名风口阿拉山口同属极端干旱的温带荒漠类气候。夏天酷热袭人,冬季奇寒难耐,8级以上西北大风每年平均要刮160多天。当年这里没路没电,交通闭塞,环境恶劣。每年11月大雪封山后边防站便如同与世隔绝雪海孤岛,人迹罕至,鸟影难寻。有歌道:“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整日里与土豆萝卜大白菜为食,大漠边关物质生活的清苦尚能克服,但令青春萌动期的小伙子们最难忍受的则是精神文化生活的寂寞与枯燥。由于环境恶劣,交通不便,夏秋季节每半个月左右运送给养和邮件的车辆才能勉强进山一次。在山洪断路或大雪封山的日子里,《解放军报》《战胜报》通常是日报变周报周报变月报。上级配发给连队一部进口半导体收音机,每晚二十点全连集合收听中央新闻联播成为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来源。夜幕降临后,只能等自备发电机响起方能在灯下学习一小时。而在不通电的前沿哨所,夜色中的官兵们只能在煤油灯、手电筒或烛光下记录观察日志,上报前沿敌情。团机关电影队的流动放映车一年只能上山一到两次,每当听到汽车引擎声临近山口,全连官兵便过节般奔走相告欣喜万分,早早拿来床毡被褥把食堂大厅的门窗堵个严实。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红灯记、沙家滨、英雄儿女......连看两天两夜才恋恋不舍地把放映队送出山口。

在与世隔绝的日子里最令人翘首以盼欣喜若狂的,便是道路抢通后满载信件的邮车开进山来。那可是戍边官兵们在风雪哨卡战地前沿与亲人挚友们幸福“团聚”的美好时光。一年深秋大雪封山较早,整个冬天邮车都没能进山。来年五月,当冰雪消融,道路疏通,小小邮车竟然一次送来全连官兵的半麻袋家书。那一天,我创此生纪录地一日收到16封信件。急不可耐地逐封拆开,有祝国庆快乐的,有贺元旦新祺的,有颂春节安康的,有致五一开心的,有望杀敌立功的,有盼荣归故里的......作为戍边老兵,我对这种“苦行僧”式的生活早已适应如常,但那些刚刚来到大山深处边关哨卡的新兵们却倍感难熬,常常在夜深人静的烛光下手捧家书泪如泉涌。

那些弥足珍贵的家书之所以能够留存至今,完全得益于当年用青春与生命紧紧包裹着的那包战地“遗物”。

1979年2月16 日那个十分寒冷的早晨,紧急集合的哨声骤然响彻山谷。连长宣布,今天的任务是全连官兵全体理发,而且必须是人人剃成光头不容有违。只见连长在连部小屋里的木凳上摆了一盆热水,手拿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带着缺口的剃刀,全连官兵列队进屋逐一受剃。不多时,刚才那群板寸乌发的小伙们,转眼间变成满头光亮的秃和尚。剃头完毕,连长又命令我们在每套军服的领章背面写上个人姓名及血型,然后发给每人一块三尺见方的包袱白布,让把日记本、书信、津贴费及换洗衣物等个人物品包裹其中,再在包袱表面写上父母亲人的地址姓名交给连队集中统一保管。当晚,根据上级命令,全连官兵荷枪实弹进入冰窖一般的坑道阵地,冒着刺骨的严寒就地和衣而卧,枕戈待旦,防敌突袭。第二天清晨,上级传来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的通报以及苏军重兵压境随时可能从我防区发起突袭的警示。我明白,浴血杀敌为国捐躯的时刻即将到来。

一个月后,随着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收兵凯旋,镇守在中苏边境前沿阵地上的我们方解除紧急战备撤出坑道埑壕。此时方知,上交给连队统一保管的那个小包叫做遗物,一但战死沙场,便会被组织上转交至你的父母亲人手中。四十五年转瞬即逝,能够见证青春芳华的物件早已了了无几,唯有那包用忠诚与生命紧裹的战地遗珍戍边家书珍藏至今完好如初。无论新居乔迁还是异地辗转均不离不弃并束之高阁时常重读。近半个世纪的人生征程上,它给了我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克难动力和前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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