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莲
红褐色的柳条筐摆在路边。
饱满莹透快活跳跃在筐里的是冻海红。沾着晨霜,洒着朝阳的一缕光,光线里好似笼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那果儿像婴儿的脸蛋一样新鲜。我停下了脚步。
冻海红啊,咬不动吧!一边问着,一边贪婪地注视着那诱人的颜色。
怎么咬不动?就看你牙口硬不硬!厚重的声音从褪色棉大衣里传出来。
心里一动,脱下手套,三根指头拈起一枚硬硬的海红果。嗬,像生铁铸就,沉甸甸。不待往嘴里送,一股冷气粘住了手指,赶紧把这深红的尤物放到另一只戴手套的手里。
这天,冷!干冻!粗糙,皲裂了几个口子的双手搓了几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海红果托起来,轻轻咬了一口。深红的果子被我磕了个白印,冰凉的唇受惊地缩回来。蹙蹙眉,摇摇头,道谢走开。可手心里还握着那枚海红果,没丢。
忍不住又展开手掌细看,忍不住又下劲儿咬了一口。嫩白的果肉含在嘴里了,冷彻心扉的同时酸酸甜甜的滋味冲击着味蕾,这个味,是冬天的味儿,是家乡的味!清冽,酷爽!
折返,喊一声,称个五斤的。
给你说嘛,这不是十月里的果子,现吃非冻住牙不可!回去先泡凉水里,把冰激出来再吃。厚重的声音在寒冷的风里响着。
十月里,海红果子要熟了,房前房后,大大小小的山沟里,红彤彤的果实坠满枝头。秋风吹落了杨树槐树的叶子,等把糜子谷子收回场坝,人群聚在秋收地里就着酸菜烧土豆时,庄稼人就挎起柳条篮去摘海红果。
不用说,市场里水果摊上也就见着这新鲜玩意了。
可是,这深红的鲜红的,水灵灵的,像红玛瑙一样,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果子,在来来往往挑挑拣拣的手中,几乎被忽略了,被嫌弃了。
也有那么些回,站定,看着饱满结实的果子,迫不及待尝一个。涩涩的清酸味儿直沁到舌尖,半天也没有回转一丝甜味儿,余味更苦,不由人撇嘴摇手。
怎么着,这不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了嘛。有问价的,有拈起一个看看的,但下决心买的,不多。
再过几天,海红果就从市场上绝迹了。
一晃就是十二月,天寒地冻,河面结了冰,下了两场雪。
都说下雪不冻消雪冻,雪消了,有太阳,但温度天天在零下十几度。
这一天,早晨的凛风里,路边,赫然有红褐色的柳条筐,筐里饱满莹透快活跳跃的,是冻海红。
海红果,就像从来没有遭到人的冷落,依旧红彤彤水灵灵。比起十月里的她,不光多了一份重量,有独特的吃法,还成了家家户户人人喜爱的水果,更成了远离故乡的游子心心念念梦中的美味。
把摘下来的海红果先用清水洗干净,沥干水份,放到瓦罐大瓮里,搬到露天里,院子里,罐口瓮口用黄泥糊起来,不留缝隙,合盖。在寒冬里冻上两个多月,拆封,成了。
日日听北风的怒吼,受彻骨的寒冷,严寒侵蚀着她,风雪摧残着她,没有衣被,没有炉火,更没有暖气,她娇弱的身躯怎能忍受?她赖以藏身的处所只有一个个裸露在严冬中的瓦罐大瓮。有谁听到她的呼喊?有谁怜惜她的命运?她就是被上天施酷刑的弃儿。
但是,面对无情的刑罚,她默默承受,最终脱胎换骨,用不改的灿烂容颜,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时刻,就像凤凰涅槃。
十月里遭人嫌弃的苦味涩味没有了,只有酸酸甜甜的二重奏,在十二月的寒冬里畅享芬芳,酸甜果肉的滋味和冰雪的滋味奇迹般地融合,萦绕唇齿,久久不散。
不禁让人想到人生。不管走到哪一个生命阶段,不管奋斗途中遇到什么样的磨难,不妨耐住性子,和时间握手言和,在苦难中不改初衷,在挫折中坚强意志,在历练中萃取智慧,有一天,你会寻觅到自我生命的意义。
好一个冻海红!
作者简介:韩青莲,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在《榆林日报》《陕西日报》《陕西农村报》《当代女报》《陕北》《梅花》及网络平台发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