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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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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惠军:爷爷的宝贝

爷爷的宝贝

作者 | 贾惠军


小时候生活在大院子里面,晚上和爷爷奶奶一起住,那个时候爷爷常常给我讲述村子的演变和他走西口的艰辛,其中讲的最多的还是他小时候家里的情况,说那时家大、人多、地多、果树多。每到这个时候奶奶就揶揄爷爷说:“自我嫁过来,你家就很穷,哪有那么多的土地?”爷爷笑着反问道:“果树了?”奶奶就不言传了。然后爷爷如数家珍地说:“现在农业社那些果树原来都是咱的。”爷爷看到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我,说你还小,等长大后我让你看我保存的宝贝。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爷爷有个宝贝,但是这个宝贝是啥,我一直不清楚。当时的我被爷爷这句话激起了好奇心,于是我私下问奶奶这件事,奶奶却和我说家里穷的还能有啥宝贝了。看到我如此好奇,奶奶又想了想和我说要有也在梁上的筐子里面了,她看过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一个小破箱子里面放的一堆烂纸。我知道爷爷奶奶都不识字,奶奶所说的烂纸也许真的是宝贝,说不定是字画呢,但是惧怕爷爷的威严,一直没敢到梁上找这个宝贝。

自我记事起一直到土地包干到户,我爷爷一直是生产队长,所有社员的吃喝拉撒,家长里短都要操心,爷爷经常在家里和社员们商量生产队的生产经营状况,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土地的种植,二是果树的经营。在我看来种地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比如说:这块地今年种什么?明年种什么?哪块地种糜子产量高,但是种土豆却不行,土地要轮作才产量高,重茬产量低质量也差。爷爷是种地老把式,耕地耕得好,常手把手地给年轻人教耕地,每当新手耕地后,他都要赤脚把人家耕过的地走一遍,用脚板感觉耕地的情况,如果有没有耕到的地方,脚板硌的难受,他就让重耕或者用铁锹翻地。他锄地一直把边,把边的人比别人多锄半陇地,锄的又干净又快又多,后面村民紧跟他,效率高,打的粮食多。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在我爷爷和村子里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村成为周围比较富裕的村。爷爷经常说种地要下进功夫,地会报答勤劳的人,如果在种地的时候偷奸耍滑,地也不会给你好产量的,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奶奶对爷爷锄地把边,比别人多劳动是有意见的,爷爷对奶奶说要想管好人,首先自己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辛苦人家才能服你了。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在我小时候烙下深深的印记,在我的学习工作中一直影响着我。

“立秋果子,处暑桃”,说的是立秋果子熟了,处暑桃儿熟了。我们本地产的果子,学名应该叫沙果,比苹果脆,比苹果香,没有苹果甜,不耐储存,在我们当地现在价格比苹果贵。每当立秋前十天左右开始摘果子,这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可以放开肚子吃,现在我们那里还保留着不论多贵的水果在果树地里是可以免费吃饱的传统。把果子摘下来,装到筐子里面,然后用骡车拉到包头卖,从村子到包头大概300多公里。由于当时生产力的原因我们有了“紧七慢八”这个词语,生动的描述了当时我们卖东西的艰辛历程。它指的是去包头骡车紧走七天,慢走八天,到了包头把果子卖了,再买部分小麦面回来,刚好到了农历七月十五的前几天。府谷的风俗习惯是七月十五捏面人人,每到这个时候村里面的男女老少都到生产队分白面,爷爷就说,你们吃谁了,还不是吃我们这几家了?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旁边的人说,这是你爷爷自己夸自己了,果子大部分是从你们几户人家的果树上摘的,最大的果树能摘一千斤左右。包产到户后生产队把果树都归还个人了,当时爸爸一年的工资不到500元,然而爷爷这些果树的果子一年能卖到一千多元。

种地纳粮,是中国几千年的国策。生产队长的工作除了管好自己所在的农业社的工作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测产。所谓测产就是庄稼快熟的时候,公社组织各生产队长去各个村子的地里面预测每亩地能产多少石,然后根据产量确定缴纳的公粮数。据说爷爷的眼很“毒”,他测下来的产量和实际产量最接近,大家心服口服。爷爷他们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小袋米,到了所测产的生产队交给人家做为口粮。

1981年,村子正式实行土地承包制,生产队改为村子,生产队长叫村长,爷爷也六十多岁了,不再担任村长,在分地的时候,后任村长对爷爷说,你家二儿子,当兵好多年了,部队上也没有来函说提干了,这次要不要分地?爷爷说在部队的时候上大学了,应该是干部了,回来探亲看见他穿的军装是四个兜的(当时解放军士兵穿的军装是两个兜,干部的军装是四个兜),就不要给他分了,如果爷爷不说也可能分到土地,但是爷爷说要实事求是。爸爸从民办教师考为公办教师,在分地时候没有分到土地和集体财产,因为这个爷爷郁闷了好久,说如果再迟考上一年就可以分到地。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虽然地会再一次变少,但是此时爷爷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郁闷,而是夸我有出息。果然在我考上大学第二年,村里面就把属于我的地收回去了。现在的政策是土地不变,因此好多工作人员在农村都有着自己的土地,但是我不后悔,虽然有时候会感到惋惜,但是很庆幸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给了自己一个更好的未来。实行土地承包的第二年,我们村里的初中部由于生源少停办,我读到初二不得不离开村子,去一个离家有一百多公里的镇子上跟教书的三舅去上学,从此走上外出求学的路,以后就很少回家了,每次回来听到村里面的人说:你爷爷把地种的好,亲地比亲孙子也亲。

二十一年前八十多岁的奶奶爷爷相差一天相继去世。当后事办完后,爸爸从梁上拿下那个筐子,里面放的是一个没有盖子的木头盒子,盒子里面装的就是爷爷所说的宝贝,是从清朝道光年间到民国持续100多年的祖上买地的地契。虽然这些地契在土改的时候早已作废,爷爷也知道不可能拿这些地契要回自己祖上的土地,但是做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把土地视为命根子,是他心中的宝贝。

 

作者简介:贾惠军,主任医师,全国优秀中医临床人才,榆林市有突出贡献专家,榆林市名中医,就职于府谷县中医医院,从事中医临床工作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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